「你過來坐下。」
☆☆☆
「讓我們回到第一個問題,」夏文罡對正襟危坐的夏葵問道︰「你說你應該是結婚了,你這‘應該是’從何而來?」
夏葵搔搔頭,「三天前結的婚,但直到剛才這票人出現為止,我都沒什麼已經結婚的感覺。」她用眼神指指另一邊也被夏文罡「命令」乖乖坐下的其他人,嘿,她老爸的威嚴可不是隨便做做樣子而已,那氣勢連三軍總司令看了都會肅然起敬。
「你會如此匆促的結婚是因為我?」他的眼沒瞎、耳沒聾,心智更沒殘沒缺,听了一堆話,也抓到了一些重點,但既然夏葵結婚已是事實,追悔慨嘆無益,眼光該向未來看去才是處世的態度。
夏葵又搔搔頭,「一部分是。」她沒想過要隱瞞父親她結婚的實情——反正怎麼隱瞞還是逃不過父親的眼楮,更何況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一些世俗常規在她家是行不通的。
她和父親的相處模式有時是父女,有時是師生,更多時候是比朋友更信任彼此的至交,她從小接受的教導不是要她一味遵從權威,而是要有主見,勇敢面對自己的命運與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之前沒講是因為結婚那天她一顆心全往家里的大床飛去,龍玄驥好像在她要離去,跨上她的FZR重型機車時又吼了些什麼,但她哪會去注意啊,睡覺的人最大耶!而且他吼得好像不是她要何時住進龍家的事,現在想來,好像是有關她的機車……唉,反正她這三天都一直在懷疑,他是不是把她給忘了,所以她才會沒真實感。
「另一部分呢?」
夏葵唇角揚得高高的,「我兒子需要我。」
「你是心甘情願結婚的嗎?」
「是。」她毫不猶豫。
「對方呢?」
「他也是心甘情——」
「安靜。」父女倆同聲打斷龍赤驥不怕死的插話,音量不是太大,卻更能達到喝阻的作用。
「我不是在問你話。」
「老爸不是在問你話。」兩人又異口同聲,眼神更是凌厲似刀劍的直射龍赤驥,可憐的、不知者卻罪大惡極的龍赤驥便再次很錯愕的被定在原地,自尊心一天內第二次受到嚴厲的考驗。
案女倆收回冷眼,夏葵認真的回答父親的問題︰「我不知道他是否心甘情願。」
「你們這樁婚姻還有其他條件嗎?」
「沒有,沒有具體的明文規定。」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夏葵想了想,誠實的答道︰「大概吧!」這種回答是經過思考後的結論,因為她無法斬針截鐵的說︰她對這樁倉猝的婚姻有絕對的準備與信心——那就太扯了!但她也不會因此而灰心喪志——夏家訓條之一︰人只要活著,就不能放棄希望!
「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嗎?」
「知道。」這她就可以肯定了。
「你有和對方吵架嗎?」
「有。」
「打架呢?」
「沒有。」
「他常常讓你覺得生氣嗎?」
「事實上是我們彼此都很氣對方。」
這種問話方式簡直像法官在審問犯人嘛!夏家的人果然很奇怪,在座其他四人心里同時浮現如此的感觸。
「但你還是覺得可以嫁他?」
夏葵聳聳肩,「反正我又不是那種會乖乖任人欺負而不還擊的人。」
「有離婚的心理準備嗎?」夏文罡在問這個問題時看進夏葵的雙眼,夏家人可以跌倒,但必須懂得爬起來。
「有。」
第三章
大紅的案頭燭火煢煢,熱燙了她紅綢巾下的臉龐,也熱燙了她的心,才剛拜過堂,她被送進新房,而新郎倌則出去接待賓客。
她真的成了他的新娘了。她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不是夢,是千真萬確的事,心跳如擂鼓般撞擊著她的胸腔,過了好久仍無法平息。
紅燭一寸一寸燃燒著,也一寸一寸燒灼掉她引以為傲的耐心,好久了,新郎怎麼還不回來?是被哪個客人絆住了嗎?還是不勝酒力醉倒在哪張喜筵桌上?慢慢的,擔憂啃蝕著嬌羞雀躍,終至完全吞噬殆盡。
四周突然暗了下來,紅燭是被冷風吹熄或自己燃盡不得而知,她也沒有發現,因為她正沉浸在她的思緒中,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是否該出去看看?然而禮教不允許她離開新房,不允許她擅作主張,僵硬的四肢不敢稍加亂動,她甚至連掀開頭巾的勇氣都沒有。
突然門外傳來聲響,歡欣迅即充滿全身血液,她屏息凝神傾听。
「小彩,你看,新房內沒火光了耶!她會不會睡了?」
啊,不是新郎倌的聲音,大概是哪個丫環吧!她有些失望,但丫環說話的聲音在悄然無聲的新房四周顯得格外清晰,她無法不听見。
「噓!你小聲點,新娘睡了就好,別吵醒她。」
「不過她也真夠可憐,進門第一天,新郎倌就睡回以前的房間,把新娘丟下不管。」
「唉,誰教我們少爺的痴心舉世無雙,即使新婚也不願讓去世的少女乃女乃受到冷落……」
什麼?丫環的對話像釘子一枝一枝釘進她的心坎,他不會來了嗎?
「不過這個新進門的少女乃女乃怎麼辦?難不成只能終日獨守空閨?那也太可憐了吧!」
「不會吧,龍家還要傳宗接代呢,怎麼可能會一直不同房?」
丫環的聲音越飄越遠,還是她的耳朵再听不進任何一言一語都無所謂了,她終于明白枯等多時的原因,也終于驚覺她當初的想法太單純,他對他亡妻的痴戀仍是堅如磐石的。
她仍坐在新床上沒有絲毫移動,黑暗吞沒了她,脆弱惶恐在暗夜里一點點一滴的進駐心房,她的未來怎麼辦?她的身體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麻痹變冷,左胸口的那塊地方好像也是……
像在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雞鳴聲響起,提醒她已穿著嫁衣坐了一天一夜。
那個早晨好冷。
夏葵驀地睜開雙眼,瞪著頭頂上的花雕床梁,一聲壓抑的低吼在喉嚨,不到一秒鐘立即爆開︰「這是什麼該死的王八蛋古董床!」
坐起身,瞪向房內的古董家具、古董花瓶,甚至連鏡子都是古董銅鏡!
「這是什麼世界?為什麼我要睡在這間房間?外面一大堆漂亮舒適的房間,為什麼我兒子偏要安排這種房間給我?為什麼我又再次作了這種怪夢?為什麼我會沒有睡著的感覺?為什麼我該死的不能再繼續睡覺?」像要吶喊出所有的不滿,她的聲音直逼雲霄。
撈起枕頭旁邊的鬧鐘——在這里它反而是最怪異突兀的東西了——六點四十分,夏葵再度大吼︰「就因為我要下樓煮飯給兒子吃嗎?就因為今天是老爸的開刀日嗎?」
「啊!」終于給她吼完了,夏葵喘著氣,自問自答︰「對!因為要給兒子作飯,因為今天老爸要動手術,所以要起床!」然後她拖著沒睡好的身體,認命的跨下床。
她扯扯頭發,「天啊,怎麼又是這種怪夢!」
☆☆☆
「我要換房間!」七點,夏葵拿著鍋鏟、穿著圍裙,對著正走向餐桌的龍韜大聲提出「意見」。
龍韜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為什麼?」
「我不喜歡那個房間。」她簡單答道,轉過身繼續煎著蘿卜糕。
自從住進「龍園」後,她堅持替龍韜打理一切生活瑣事,吃穿全由她一手包辦,才不管這佔地數百坪的龍園里有一堆僕佣可供差遣,更懶得理會一堆規矩的限制——什麼在家不能光腳丫、不能衣著不整;吃飯不能說話、喝湯不能有聲音……天啊,住進第一天她就懷疑這里是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