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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客棧的飯菜不是蓋的,戲弄司徒也頗有趣,可是一回到家,才猛然發現原來最大的災難是在這里。唉!旭日不禁要為自己的樂極生悲默哀。
「為何嘆氣?」嗣衣冷哼一聲。「你打算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眼光隨意瞟向四周,不知不覺蹙起眉頭。興匆匆的前來,沒料到卻遇上這番陣仗。
旭日跟著嗣衣的目光,檢視了她的屋子一圈。
包糟!
只見今晨肖稱完好的屋舍如今形同廢墟,地上凌亂散置幾枝攔腰而斷的箭矢,入口之處則由一灘混濁不明的液態物質佔據,原本用來吃飯的桌子桌面雖完整,卻四腳齊去半截……
「可以請你說明一下嗎?」
雖然措辭語調都盡其可能的客氣,但是從旭日的反應來看,嗣衣知道自己的表情可能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冷靜。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惱怒的感覺了,他甚至不記得上回發火是何時的事,偏偏今日這事就是挑起了他的怒氣。
退了兩步,估計就算嗣衣要撲上來揍她,也能勉強逃去,旭日吞了吞口水。
「這個,我可以解釋……」
「我正在听。」說著,嗣衣恨恨的拂了拂左袖上不小心沾到的面粉。
了不起!嗣衣的武功修為她很清楚,沒想到她設計的機關竟然能弄髒他的衣服,證明自己在機關學上該算小有成就。旭日有點得意,然後又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知道我平時是一個人住的,所以當我不在家時,總要有人……呃……有東西幫我看家。」
「還有保護那些?」嗣衣長臂一伸,直指屋內惟一一塊淨土。只達一般人小腿高度的木桌不動如山,自始至終不曾稍動。
被猜個正著!
「唉呀,那可是我吃飯的家伙。」她選擇傻笑以對。
「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拿人命開玩笑。如非是他,一般人是難以抵擋剛才那番攻擊的,雖然有些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但有些設計也是足以要人命的。
包令他生氣的是,她竟處于這種需要時時戒惕的環境中。他太樂觀了,竟忘了她單身獨居的危險性。
嗣衣略微上揚的尾音听似溫和,卻令旭日頭皮發麻。
「……我忘了。」斟酌再三,也許選擇坦白從寬的下場會好一點。
「忘了?」嗣衣的眼已眯了起來。
「這……你設身處地替我想想︰他鄉遇故知,我一時興奮過頭,加上今天要談生意,所以我壓根兒忘了這事兒。」事實是,她不以為這屋子里的機關可以為難嗣衣,既心存試試嗣衣能耐的念頭,也就沒費神解釋。
旭日眼楮不過溜轉了一圈,可沒能逃得過嗣衣一雙利眼。
「你這小子敢耍我。」
在听到嗣衣不尋常的叫法時,旭日已經見微知著的先踏開了腳步往門口奔竄,可惜未能踏出門去,門板已經合上。整棟房子少數尚稱完好的物品之一,正發揮它的功能,完全堵住她的出路。
「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口中求饒,她腳下可不敢稍停,一個彈躍便要往屋梁上逃。實在是此刻要在滿室狼借中見得立地之處不易,連她這個屋主都不敢托大。
嗣衣將旭日的舉動都瞧在眼里,視之為挑釁。
「好,我陪你玩玩。」他也很久沒和人過招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
「就是這兒了。」
嗣衣認出是回藥鋪伙計的聲音,想到今天來京城的目的,本已弛放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旭日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但她此刻衷心的感激他們,原本前躍的身形繞過屋梁而下,瀟灑的落在大門之前,一派正經的向嗣衣作揖賠禮︰「請容我先招待來客。」
就在她心中暗喜著轉過身,伸手要踫門栓的前一刻,突如其來的,嗣衣的左手很輕卻不容掙月兌的擱在她的肩上。
「是找我的,我來就好。」真讓她出了這個門檻,要擒住她可得再等另一次天時地利了。他沒忘記她的武功惟一可取的就是輕功。
旭日睜大了眼,意圖想瞪掉肩上那只怪手。
「欽,怎麼這麼見外呢,我是屋主,理當由我出門迎客。」猛一個卸勢,想避開肩上的鐵臂。
「不敢勞煩。」格開旭日攻來的一掌一腿,嗣衣的左手仍是穩穩的置于原位。
原先的掌力轉而擊向門板,本是朝內開啟的兩塊木板,破天荒的向外大敞,伴隨著斷裂聲後,」同倒臥地面。站在屋外的兩人受驚,後退了幾步,瞪大眼瞧著。
「我道是誰,原來是回藥鋪的魯小扮,今兒個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
雖一時解不開肩上的束縛,旭日可不想因而失了禮。但是,她幾乎忍不住要晃晃右腳了,剛剛試圖踏出門外的結果是陘骨隱隱發疼。
「這座城里有你不認識的人嗎?」連一個藥鋪的學徒都能知名道姓。嗣衣仍有余慍,卻也讓旭日粉飾太平的姿態給逗出笑意。
「多的是呢,譬如魯小扮旁邊這位小兄弟,我就不識得了。」既然掙不月兌,干脆放棄了。想來嗣衣不會當著外人的面狠揍她」頓才是。
射干見到旭日時愣了一愣,沒听清楚她說些什麼。四少剛剛那輕松的神態是他從未見過的,四少臉上有著愉悅,甚至還笑了!
「他叫射干,跟四少來的。」姓魯的伙計連忙插話。他可是把人帶到了,店里還等著他回去忙呢。
「小扮你難得來,先別急著走嘛!我看……我們找家店喝個茶聊聊可好?」看出伙計歸心似箭,旭日連忙出言挽留。能捱過一時是一時嘛!
奈何魯小扮似乎並不以為她在嗣衣手下有任何危險性,一點兒也不考慮的離去,倒是叫射干的少年一臉戒慎的盯著她。
「四少,你確定你要留下來?」然後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嗎?射干一雙大眼巴巴的貶著,深深期盼主子能及時回頭。
嗣衣「嗯」了一聲,略微使力才把射干死命抓著的包袱拿了過來。
「四少……」
嗣衣對射干隱含泣音的呼喚無動于衷,倒是旭日見眼前少年如喪考妣的悲切樣,一時心生不忍,出言圓場。
「現在要趕回神農山莊是不可能了,我看射干今晚也一起住下來吧,反正我房間大得很……」如出一轍的說詞在旭日想起屋內的殘局時,戛然中止,她只好尷尬的對射干猛笑。
眼楮尚透著霧氣,射干抽抽鼻子,看看旭日,覺得他說了這幾句話後,形象變得可以接受了一點。
既然是四少決定了的事,哪有他這個小角色置喙的余地。射干想著,再看看旭日,決定接受眼前的事實,順著旭日的話,也順便問出心中的問題︰「你家是遭竊賊了嗎?」好可怕的賊,幾乎毀掉整個房子了。
「不,是一只大老鼠。」旭日很快的接口。
閉彎抹角罵他?嗣衣手下微使勁。
「大老鼠?」
「不,是我自作孽。」她暗咬牙,差點痛呼出聲。
饒是經過一番心理建設,但見兩人動作親昵,射干表情仍不由自主的僵了起來,他言不由衷的說︰「你們……感情真好。」嗚……他心目中崇拜的四少怎麼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呢?
嗣衣和旭日對望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避開彼此的目光。
雖感尷尬,嗣衣擱在旭日肩上的手卻從頭至尾沒有放開的意思。
旭日則是想起先前欲趁機向射干詢問嗣衣的事情時,他臉上指控的表情,仿佛認定她是讓嗣衣墜入罪惡深淵的大魔頭,現在卻是一臉不甘不願接受她的存在的認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