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在這兒再遇見她。
少有女子扮男裝比男人還英氣勃勃,要不是那一雙精致秀氣的彎月眉,她看起來活月兌月兌是個俊俏的公子哥。如今一雙秀眉在炭粉下若隱若現,顯然她知曉該做掩飾,卻因奔波而稍顯瑕疵。
「有什麼事嗎?」要不然干麼杵在這兒擾她好眠?
「廚房要福嬸過去幫忙。」
嗣衣的聲音飄進屋里,用不著曲曦傳達,一個微胖的大嬸已經應聲走出門。
這下她可以繼續睡了吧?不過,椅子睡起來不怎麼舒服就是。曲曦活動酸疼的肩頸,盤算該怎麼開口在婚禮前討個睡覺的地方,沒有理會窗前依然不動如山的身影。
「有個地方可以讓你休息。」
耶?敢情這人會讀心術?曲曦一個旋身,面帶崇敬的聆听下文。
「跟我來吧。」
幾乎沒有猶豫,曲曦就拎著包袱跟他走了。
嗣衣不回頭,曲曦只好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背後,免不了打量起他的背影。
這人很高呢!她的個頭在一般男子中算是尋常高度,而依她目測,她頂多只到他下巴而已。
經過傅意北和淳于流衣夫婦身邊,曲曦不忘打招呼,沒想到走在前頭的高個兒竟也停了下來。
她听見流衣喚他「四哥」。
幸好她習慣叫傅四哥,否則這邊一個四哥,那邊一個四哥,誰曉得在叫誰?曲曦心里好笑的想著。
大伙兒好像對這個高個兒帶著她走感到不可思議,不斷有驚異的眼光投注在他倆身上。她初來乍到,除了新娘之外,一個人也不認識,這兒的人也不認識她,想要寒暄還無從寒暄起。為免失禮,她只好以微笑代替語言,臉都快笑僵了。
可能是人多的關系,空氣有點渾濁,讓她更想睡了。
一個面色紅潤的大叔突然攔下他們,提了幾個問題,可是高個兒酷酷的沒有回答,兩個人一副打算相看到老的樣子。
曲曦身後一直擾動的聲音終于推出一個代表,向曲曦提出他們心中的疑問。
「他要帶我去睡覺。」
不假思索回答了問題,曲曦才陡覺語出驚人。雖然她現在做了男裝打扮,可是經過連日來的奔波,早已女態畢露,她也未留心修飾,效果更是加成。
周圍陷入尷尬的靜默中。
嗣衣臉上有了淡淡笑意。她一副恨不得自己是啞巴的懊悔樣實在很有趣,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資鼓勵。
「我知道了,我會照你說的去做。」不忘剛剛大哥的提案,他一面回答,一面攬住想掩面而逃的曲曦。
等到預料中的回答,有著紅潤面色的大叔還是難抑好奇的瞅了曲曦一眼才離去。
曲曦懊悔剛剛的口不擇言。她真的是太久沒睡,以致神智不清了,這下可好,還累得他讓旁人誤會。滿心愧疚讓她沒有心思注意嗣衣像攬著哥兒們似的攬著她的肩頭,更沒有注意到眾人訝異之外的興味眼光。
「我是實話實說。」
「我沒說什麼啊。」嗣衣難得有興致回嘴,唇角因為她懊惱的神色而勾起淺痕。
「我平常不會這麼失禮的。」
「我知道,你看起來很累。」
要不是還隱含著笑意,這話听來實在是很體恤人心。
唉!
「總之,你還是趕快帶我去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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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禮倌唱禮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中,人頭騷動的場合中卻沒有煩亂的氣流擾動,眾人井然有序的分站大廳兩側。曲曦刻意選擇傅意北夫妻對側的位置,卻無法克制自己的目光不往傅意北身上瞟去。
那個偉岸男子,曾經在狼群重圍下將她救出……這算不了什麼的,她很清楚,他救過的人不計其數。而,他已娶親了——
嘖!怎麼又想起這些了,那兩個時辰不夠她想嗎?曲曦晃了晃腦袋,視線一偏,落在那個高個兒身上。
她一覺醒來看見他在床邊時嚇了一跳,因為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正面看到他的臉;剛開始是沒有機會看,後來是沒臉看。雖記起曾經在丐幫遇過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也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領著她到大廳後就不見人影,直到現在,她才又看到他。
看他神情專注的盯著某個方向,曲曦不免好奇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是流衣!
那些女眷們的談話迅速在她腦中流轉,也讓她回想起他出現的同時,屋內的喧嘩瞬間暫停的不自然。
流衣口中的四哥,那個有著好相貌、怪脾性和戀妹情結的嗣衣就是他!
她先前還曾在心里嘲笑過他呢。曲曦緊皺著眉頭,為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感到煩躁。她悄悄覷看旁人,害怕就像她注意到嗣衣一樣,也有人注意到她對傳意北的不尋常目光。
會像嗣衣那麼明顯嗎?曲曦不確定的捫心自問。再定神,發現嗣衣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惶亂的回了個微笑,看到他揚了揚眉,心一驚,笑容越發僵硬。
她看來像是受了什麼驚嚇。嗣衣納悶自己竟然會以為那種驚惶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他只不過見過她一面,憑什麼論斷她的性情?他自顧想著,一時竟未注意到原本注視著流衣的目光被轉移,心思亦然。
曲曦垂首做了幾個深呼吸,自覺已經恢復冷靜,才有勇氣再次抬頭。這一次,她努力自然的將目光平均的移動,不刻意停駐在誰身上。掃過傳四哥、流衣,再來是嗣衣……咦?
嗣衣的表情已恢復,又是一副冷冷不搭理人的酷模樣,巧的是,流衣的神態竟與他如出一轍。是了,難怪她當初會覺得嗣衣似曾相識。不過,只要傅四哥一靠近,流衣周身的疏離感就會立即消失無蹤,就像現在——
暗意北正低身在流衣耳邊說話,流衣一個淺笑,雙頰生暈,說不出的嬌美動人。
曲曦眨了眨眼,想把眼前這一幕眨掉,卻讓人撞了一下,才發現婚禮已經完成,眾人正要入席。
現在她哪有胃口?
正在猶豫間,嗣衣在曲曦面前站定,仿佛發出無言邀約。
神奇的,曲曦懂得嗣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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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曦現在知道婚禮前嗣衣帶她去睡覺的地方就是他的屋子。
一樣的簡單設計,一樣的樸實家具,只除了多出牆上一幅畫。
那是一幅真人一半大小的畫。畫中人坐在石上,左手擱在膝上,右手拄著劍,直視著觀畫人的雙眼中有著睥睨天下的傲氣及一抹……深情?這是畫者眼中的嗣衣?
罷剛還不覺得,現在她發現自己對嗣衣一無所知。她是很善于和別人攀談,可是嗣衣看起來就是那種冷到骨子里的個性,就和流衣一樣。
但流衣自有傅四哥去暖化,而嗣衣呢?又有誰取代得了流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為什麼不喝喜酒?」曲曦忍不住問。他又不像她,在此地是個陌生人,雖然他看來也不像是可以和人聊天敘舊的料,不過至少得露個面捧場一下才是。
「不方便。」嗣衣左手執瓶,右手拿杯,倒了杯酒給曲曦。
左撇子的確有些不方便,但她知道這只是借口而已。她並不打算揭破。
每個人總會有不想示人的一面,何必勉強。
曲曦微笑舉杯。「同是天涯淪落人。」
嗣衣沒有否認,默默和曲曦對酌。
他曾經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會護著小六,愛她、惜她,那種情感仿佛天經地義的,從他看到小六的第一眼就產生了。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等待,默默的守候。到頭來才發現,十二年的光陰抵不過一個意外的相遇,短短的一個月,他護持到大的小妹就讓人家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