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只有把病謗除掉,我才有生存的權利,愛的權利!」
說到這兒,令超的聲音有點哽咽,他突然有點氣餒似地,低聲說︰
「像現在這樣,我只能看著別人……」
屋里靜寂了一會兒。
伯奇走到兒于身邊,信賴地扶著他的肩膀說︰「我們尊重你的選擇。如果你執意要做手術,可以到歐洲,比如說法國去,那兒條件好些。」
「不用,爸爸。夏醫生說過,廣濟醫院就能做。在這樣的時刻,我希望離你們,還有風荷,能近一些。」
「可是,我怕……」葉不太忍不住抽泣起來。
「淑容!」葉伯奇略帶威嚴地叫了一聲,果然,這有效
地止住了葉太太的眼淚。她用手絹擦了擦眼楮,說︰
「伯奇,我們得把夏醫生請到家里來,從長計議一
下。」
「是的,這是一件大事,一切要考慮周到,」葉伯奇鄭
重地說,「我會安排的,放心吧!」
「謝謝你們答應我的要求。如果萬幸手術成功,那麼,我還有一個要求……」說到這兒,令超停頓了一下。
「你說,令超。我和你爸一定會同意的。」葉太太搶先表示了態度。
葉令超把目光轉向他的父親。
「說吧,令超,把心里的話說出未,」葉伯奇向他點點頭。
「如果我成了一個健康人,我要……」
令起又頓住了。
他的父母耐心地等待著,室內空氣像凝住了一樣。
「是關于風荷……」令超終于打破了沉默,「難道你們看不出來,我對風荷……」
「你是一個最好的哥哥,」伯奇急忙說,希望兒子能證實這一點。
「是的,在她的身世沒有揭開之前,我將永遠是她踏實的哥哥,可是……」
「你要我們揭開她的身世?」
「如果我手術成功,我懇求你們這樣做!」
「為什麼?」
「我不願永遠做她的哥哥,我要娶她!」令超終于費勁地吐出這四個宇。
伯奇呆住了,驚愕地瞪著兒子。而葉太太只覺得心都被撕裂了。平時,令超對風荷百依百順,她只當他們兄妹感情好,萬萬沒想到令超會有這個心思。兒子愛風荷,這無可指責,但是,一旦風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們還能保住這個寶貝女兒嗎?然而,如果硬瞞下去,兒子又會怎樣呢?
葉伯奇總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緩緩地說︰「超兒,你說出了自己的心思。可是,這事不那麼簡單,讓我們大家都冷靜地好好想一想,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遺憾。」
「我同意,爸爸,」令超爽快地贊成,「不過,我要你們知道,我是為了風荷,甘願去冒死在手術台上的風險的。」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雨,早晨的空氣清新得令人陶醉。
夏亦寒、葉風荷兩輛自行車輕快地並排騎在通向郊區的馬路上。
罷剛騎出去不遠,亦寒就對風荷說︰
「風荷,今天,我還有一個特別精采的節目……」
「什麼節目?亦寒,快告訴我,」風荷快樂地打斷亦寒的話。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相互直呼對方的名字了。
「暫時保密,到時候自然曉得。」亦寒顯然是在故弄玄虛了。
「真壞!」風荷那嬌女敕欲滴的紅唇微微嘟起,于是,這一聲抱怨也就變成了撒嬌。
夏亦寒正側著臉打量著風荷,他的心族不覺飄搖起來。哦,風荷,你實在美得令人目眩!
風荷因為今天要長途騎車,所以沒有穿裙于,一條裁剪合體的淡綠色長褲,一件鵝黃色綢襯衫,外罩像蝴蝶翅膀那樣輕靈而鮮艷的小坎肩兒,把她的體態身姿襯托得更加挺拔俏麗,真如一株亭亭玉立的風中蓮荷。不,蓮荷雖美,也沒有她的靈氣和神韻。
久住繁華市區的人,一旦離開喧囂嘈雜的市聲,到了近郊農村,就像烏兒月兌出了樊籠,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他們只覺得滿眼碧綠、金黃,撲面而來的是沁人心脾的鄉土氣息。可以用「驚喜」二宇來形容風荷的神態和表情。無論是路旁一畦綠油油的青菜,還是人家籬笆前一群咕咕叫著的雞雛,無論是遠處田間農夫所唱的嘶啞山歌,還是路上合群搭伙去趕集的農婦村姑們的笑語,都會使她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
她的全身心浸透在這些年未從未有過的歡樂之中,縱情飽覽著自然景色。她也不時回過頭來,瞟一眼緊跟在她身邊的亦寒,送給他一個甜美的笑。那雙妙目顯得那樣明亮媚麗,仿佛在說︰哦,謝謝你,亦寒!
這哪里像幾天前亦寒趕去為之診病的姑娘呢?那天,風荷莫名其妙地害怕,神思恍惚,使亦寒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在這姑娘心靈深處。似乎有一個敏感而脆弱的區域,但亦寒還無法找到通向這一區域的線索。看她今天的樣子,如此單純,如此明淨,整個人就像一塊點塵未染的水晶,這才是風荷的真面目。也許那一天,只是她遇到了偶然的夢魘。
快樂的路程永遠短促,他們很快到了龍華鎮。高高矗立的龍華寶塔已經近在咫尺。
這是一個規模不大,卻頗有名氣的江南小鎮。它的名氣來自于每年三月遍野爛漫的桃花,來自龍華寺法會的莊嚴隆重和那古塔的高峻玲瓏。
不過,現在不是桃紅柳綠的季節,亦寒和風荷也不是為尋春而來。他們推著自行車,在鎮內的石板路上走過,隨意地看著兩旁的小店鋪和各色各樣叫賣看的地攤。
他們完全沒有料到,在今天這個游人稀少的日子里,他們倆——一個身著雪白西裝、英俊瀟灑的青年男子和一個明眸皓齒、風神秀絕的少女,那樣情意綿綿地相跟著——倒真正成了龍華鎮上的一景。他們有說有笑,一路走去,並不知道在他們身後有多少驚羨的目光和嘖嘖的贊嘆在追隨著。
「小姐,不抽個簽嗎?菩薩保佑你上上大吉!」
一個老僧,慈眉善眼,雙手合十,對正在凝望佛像的風荷說。
風荷把臉轉向亦寒,亦寒的眼光里閃著鼓勵的神色。
那老僧把簽筒搖得嘩嘩響,一臉虔誠。
風荷下意識地搓搓手掌,突然,她從褲袋里掏出一小卷鈔票,飛快地跑到香案面前,把它塞入掛在那兒的一個黃色布袋。然後跑過來,朝老僧抱歉地笑笑,一手提著她那頂白色寬邊的遮陽帽,一手拉著亦寒繞過佛像向後殿跑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僧念念有詞地送走他們。
「為什麼不抽一根?」亦寒邊走邊問。
「萬一抽著個下下簽呢?」
「哪會呢,他那個簽筒里,全是吉利話。」亦寒笑對風荷,神情分明在說︰真是個幼稚的傻孩子!
「我不要听什麼關于未來的吉利話,我只要能像今天這樣……」
風荷粉臉一紅,突然把話咽了回去。一扭頭,跑進了敞開著的塔門。
他們在龍華塔內的木樓梯上快步拾級而上。一口氣跑到最高層,這才喘息著伏在塔門外的木欄桿上。
他們憑欄遠眺,頭頂上是藍天白雲,遼闊無垠。現實紛擾的一切,都暫時地遠離了,眼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你看,帆船,帆船在走!」風荷驚喜地歡呼起來。
她的手指著前方某處。不錯,遠遠的有一條河,河上有被風漲滿的帆在行進。
「哦,真想乘上這麼一條掛著帆的小船……」風荷陶醉地微微眯起雙眼。
「好,我記住了,一定邀你去坐一次船。」亦寒熱切地接口,「你想坐船上哪兒呢?」
「天涯海角!」風荷的話語輕得像在自語、在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