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宗趕忙說︰「我已在學校吃過。我今天來,是有點事。」
「什麼事,」方丹問。
「我有個好朋友秦一羽,西平也認識的。在郊外辦了個‘百樂游藝場’,馬上要正式開張。那是個旅館兼游樂場所。他讓我邀幾個年輕朋友一起去玩玩。」
「那好啊。我看你也是個只知做事不會游玩的人,這次正好邀上西平、繼珍他們一起去散散心。」方丹說。
「我想這個星期六下午就去,在那里住一晚,星期天下午回來。這樣玩的時間充裕,又不耽誤工作。」繼宗得到方丹支持,便將計劃和盤托出,並問西平道︰「西平,你看如何?」
西平剛想找個什麼借口回絕,還未來得及開口,繼宗已轉身對白蕙說︰「我還想請白小姐你也一起去。」
白蕙抱歉道︰「謝謝。不過我不想去。」看著繼宗馬上變得失望的臉,她想還得說個理由,「我要去醫院,還有,珊珊……」
「白小姐,你也是個年輕人,也該出去玩玩。星期天,我正想帶珊珊去買幾件冬裝,你盡避放心去好了。」方丹既表現出大度,又支持了繼宗。
爺爺也在一旁說;「去吧,去吧,大病初愈,到郊外走走有好處。」
白蕙又想出一條拒絕的理由︰「我不會跳舞,上那兒去……」
繼宗拍拍自己的頭︰「怪我,怪我,沒說清楚。我那朋友說,他取名‘百樂’是因為這游藝場玩的花樣多,除跳舞廳外,還有彈子房、溜冰場,騎馬,游泳、劃船、棋牌游戲。最妙的是,他搞了個大展廳,里面專門陳列中外名畫,雖然多數是復制品,但也還不錯。我想這會對白小姐胃口的,」說著,又不好意思地補充一句,「這展廳還是我幫著設計的呢。」
坐在沙發上看報,一直未開口的丁文健突然插嘴說︰「白小姐,你啊,老在家悶著,又會悶出病來的。」
「那,我再考慮考慮。」白蕙說著,放下書本,向客廳那頭的飯桌走去,幫陳媽去擺碗筷飯菜。
西平也站起身,到冰箱去取啤酒。走過白蕙身邊時,輕得近乎耳語似地說︰「去吧,我求你!」
星期六下午,原來說好二點動身,可等到繼珍慢條斯理化妝、換衣服下樓來時,已將近三點。
西平開車,繼珍當然地坐在前排西平身旁,白蕙與繼宗則坐在後面。一路上繼珍嬌聲不斷,還纏著西平以後要教會她開車,「省得將來非要等你有空才能出去買東西或兜風。」
為了免得與西平的視線在後視鏡里相遇,白蕙幾乎一直扭著頭看窗外,要不就是微側著身子听繼宗說話。
秦一羽果然十分熱情,給他們在旅館安排了四間最好的毗鄰臥室,請他們稍事休息,等一會就來請他們吃晚飯。
秦一羽走後,他們各自回房,洗澡、小憩。繼珍自然免不了又重新化妝一番。
晚餐後,秦一羽親自把他們領進舞廳,這才告忙暫離,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舞廳不大,但很考究,打蠟地板又滑又有彈性,燈光柔和,令人陶醉。台上小樂隊已開始演奏,但起舞的還不多。
他們在一張圓桌前坐下,侍者馬上送來飲料。
罷坐下沒一會兒,繼珍就嗲聲嗲氣地支使西平︰「我有點冷。麻煩你去我房里把絲絨披肩取來,好嗎?」
繼宗在旁說︰「一跳舞你又會嫌熱。」
「不麼!」繼珍白了哥哥一眼,「西平,我要你去拿嘛。」
西平一言不發站起身,走了出去。
待西平把披肩取來,繼珍又不穿了,往椅背上一擱,笑著說︰「我們跳舞吧。」
西平與繼珍下了舞池。
「白小姐,我們也跳吧。」繼宗鼓起勇氣,邀請白蕙。
白蕙苦笑一下,「我不會跳……」
「沒關系,我也跳得不好,」繼宗微紅著臉,「既然來了,就請……」
「那麼,說好了,就跳這一曲。」白蕙把手伸給繼宗。
他們也踏進了舞池。
兩對年輕人在舞池中相遇。繼珍說︰「白小姐,你跳得不錯嘛,那次在我們家,我就看出,你跳舞跳得很好。」然後又對繼宗說,「哥哥,你陪白小姐多跳幾支。」
舞曲一支接著一支,但白蕙與繼宗已久坐在桌旁,相對無語了。
「你去請別的小姐跳吧,不必陪我坐在這兒。」白蕙不好意思地對繼宗說。
「其實我也並不愛跳舞,不如就這樣坐著說說話。」
這時正好西平與繼珍舞到他們桌前。繼珍故意咬著西平耳朵說了句話,西平不知回答了一句什麼,她竟咯咯地大笑起來,笑得幾乎站不住。西平只好用力扶住她,她也就緊偎在西平懷中。兩人旋轉著,舞到池子中央去。
白蕙只覺得一陣暈眩。她後悔極了。早料到有這一出,可自己何必非來看他們表演。本以為就是看了,也不會動心、生氣,可以一笑置之,誰知偏偏自己修煉不到家,不能無動于衷。眼淚雖不曾下來,額上卻冒出了冷汗。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
繼宗發現白蕙神色不對,臉色煞白。他下意識地向舞池望了一眼,又轉臉凝視白蕙,低聲問︰「白小姐,你冷嗎?」
「不,不冷,」白蕙輕咳一聲,「蔣先生,你再介紹介紹那展廳的展品,這樣明天參觀起來更有意思。」
西平和繼珍終于回到桌旁。繼珍用條手絹扇著風,西平卻直接走到白蕙跟前,「白小姐,下一曲能請你陪我跳嗎?」
白蕙正要拒絕,繼宗卻在旁慫恿︰「白小姐,去跳一曲,老這麼坐著,要受涼了。」
一支新的舞曲響起。好象是冥冥之中神明的故意安排,竟然是那首《友誼地久天長》。
白蕙心中禁不住一陣激蕩。剛才還想拒絕與西平共舞的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
但繼珍已搶先一步,抓住西平的手臂,指著遠處︰「西平,看,那就是宋小姐。」
「誰?我不認識。」西平皺著眉,想掙開繼珍的手。可繼珍抓得緊極了。
「她是我中學同學,爸爸故世的時候,她還特意送了很厚的賻儀,我們該過去打個招呼。」繼珍一邊拉著西平,一邊對繼宗說;「哥哥,你也該一起過去!」
繼珍又使出了她的法寶,而這一招也果然奏效。西平不再作聲,就那麼呆呆地站著。
繼宗不高興地說︰「等這曲終了,請她過來坐坐,不就行了?」
「人家是副市長的千金,最講究身分禮教,怎麼好不懂規矩拉她過來?」
繼珍說得也太露骨了,繼宗十分生氣︰「我不去!要去你去吧。」
「你啊,哼,不會已經把爸爸給忘了吧!好,不要你去。西平,你陪我過去。」
繼珍不由分說地拉著木頭人似的西平走了。
已站在那兒準備與西平共舞的白蕙,被晾在一邊,尷尬極了。一時間,她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一種被人凌辱戲弄、淒惶孤苦之感如寒冷徹骨的潮水一般向她撲來,一股陡然生成的森森鬼氣把她全身團團裹住,她手腳冰涼,全身抖個不住,連那對垂在耳邊的珠環都在微微顫動。她站不住了,軟軟地倚坐在椅子上,淚水隨之涌上眼眶。
繼宗悄悄塞過來一塊手絹︰「這兒空氣不好,我們到外面走走,好嗎?」
白蕙感激地朝他點點頭。他們在《友誼地久天長》的樂曲聲中,走出舞廳。
夜深了。喧囂熱鬧了一天的游藝場終于安靜下來。在此住宿的客人都回到各自的客房,養精蓄銳,準備明天再玩個痛快。
白蕙臥房的燈仍亮著,她已換上睡抱,雙手抱膝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