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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蘭 第54頁

作者︰晨薔

其實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早已覺察到白蕙沒在場,只是沒人開口說出這一點,雖然不願說的理由各不相同。

丁文健並不太希望白蕙下樓來。他現在每次見到白蕙,心里總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不能說他對白蕙不關心,只是他不能也不想過于明顯地表達這種關心。他不知道見到她時該擺出個什麼樣子,該說些什麼。因此最好的辦法,是知道她安逸地生活在這里,但不要常見到她。

繼珍的心情是矛盾的。她既希望白蕙在場,看看她在丁家現在的地位與處境,看看她與西平不一般的關系。但她又實在怕白蕙下來後,會吸引去西平的注意力。

真正一心一意企盼著白蕙在場的是繼宗。想到晚上可以見到白蕙,他今天一整天心情都處于亢奮之中。飯桌上沒能見到白蕙,他的失望可想而知,但他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問。

爺爺丁皓雖然眼楮不好,但心中明白。他對白蕙幾乎可以說有一種偏愛,覺得這種場合,她還是不來為好。

西平的心情最苦。他非常不願意把白蕙冷落在一邊。與這兒的熱鬧相比,她將更形孤獨無依。而如果非讓她出席這個晚會,可以想象,她將會有怎樣的心境。她畢竟是個姑娘,要人愛憐,要人保護,讓她受這份洋罪,于心何忍!他不僅不希望白蕙在這兒受罪,而且自己也極想逃席而去。

最單純的是珊珊。她極想叫她的蕙姐姐來一起熱鬧熱鬧,只是因為媽媽未發話,她不敢說而已。因此,現在方丹一提,她就十分起勁地叫︰「阿紅,快去呀,你快去叫呀!」

白蕙只得下樓來了。既然各人的心思是如此復雜,如此大相徑庭,這頓飯在熱熱鬧鬧的外表下實際上吃得有多麼別別扭扭,也就可想而知。

飯後,大家紛紛站立起來,散在客廳里隨便聊天。佣人們重新把桌子收拾干淨。

繼宗和白蕙站在落地窗前。繼宗問起白蕙母親的病,然後兩人又就最近看的一些書交換著看法。

繼珍走過來了︰「哥哥,你看我這身衣服怎麼樣?是方阿姨送我的生日禮物。」

這是一身深墨綠近乎黑色的絲絨裙子,其長及于踝部,袒胸窄袖,上面裝飾著金線、銀片,穿在繼珍身上,既符合她現在戴父孝的身分,又使她顯得華貴、雅致。繼珍自己買的衣服,還從來沒有一件穿上後能有這樣的風度。白蕙不僅暗暗佩服方丹對服裝的鑒賞力。特別是與裙子配套的那塊墨綠夾深咖啡圖案的披肩,不僅與裙子的顏色很協調,而且與西平今晚穿的那套深咖啡隱條西裝也分外相配。

「好,確實好看。」連老實的繼宗也發出由衷的稱贊。

白蕙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穿的衣服,一件淺紫底色碎花的夾襖,一條黑色的西褲。與光彩照人的繼珍相比,簡直一個是黑天鵝,一個是丑小鴨,一個是白馬王子矚目傾心的千金小姐,一個是在灶下服役的灰姑娘,自己顯得多麼地寒傖呀。

當然,倘若白蕙能夠知道此刻這客廳中兩個青年男子心里對她的看法,她就完全不必自卑,而應感到驕傲了。

一向崇慕她、愛戀她的繼宗自不待言。他從來就認為白蕙是世界上最美最可愛的女孩子。

西平看到繼宗與白蕙站在那兒聊天,他故意離得遠遠的。但卻用耳朵捕捉著白蕙發出的每一點聲音,用眼角瞥見白蕙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態。雖然今晚繼珍穿得象只美麗的綠孔雀,故意在客廳里轉來轉去炫耀,但西平感到這反而更襯托出白蕙的嫻雅、純美。正如一叢香味馥郁的幽蘭,遠比拖金掛紫的芍藥牡丹令人神往心醉。你看她身穿合身的淺紫色掐腰夾襖,把那豐滿的胸脯、縴細的腰肢恰到好處地顯露出來。黑色的長褲更顯得她身材苗條頎長,亭亭玉立。她潔白細女敕的膚色,未施脂粉,不加修飾,卻更令人想起盛開的蝴蝶蘭。白蕙白蕙,你就是一朵居于幽谷、散發幽香、啟人幽怨的美麗蘭花。西平似乎已聞到那沁人心脾的花的幽香,他對自己說︰「不,她比真正的蝴蝶蘭還要美。此花只應天上有,她是來自仙界的一株鮮花。」

佣人們端著水果進來了,接著是長順捧著那個三層大蛋糕,上面插滿五顏六色的小臘燭。

珊珊拍手叫道︰「蛋糕來了,快點臘燭。」

客廳的燈關了。燭光在客廳里搖曳,襯著蛋糕前繼珍那張興奮得微微發紅的臉。

珊珊遞過一把長柄刀︰「繼珍姐姐,快吹臘燭,今天你來分蛋糕,每人一塊。」

繼珍故意逗她︰「那你說,一共切成幾塊?」

珊珊飛快地巡視一下大客廳,對繼珍說︰「一共切八塊,八塊。」

「錯了吧,」繼珍哈哈笑︰「爺爺,你爸爸、媽媽、哥哥,我和你繼宗大哥,再加上你,不是七塊嗎?」

「還有蕙姐姐呢,你把她忘了!」珊珊不服氣地說。

繼珍尷尬地僵住了。這時,繼宗在旁說︰「小妹,快吹蠟燭吧。」

蠟燭吹滅,大廳里的燈又亮起來。

「咦,蕙姐姐怎麼不見了?」珊珊突然發現。

大家向周圍一看,白蕙果然已不知去向。

丁皓咳了一聲說;「她說有點兒頭暈,大約到花園散步去了。」

「我去看看,」繼宗說著也走出了客廳。

蛋糕切好,卻沒人有胃口吃,連珊珊都不聲不響地從桌旁走開了。

方丹見空氣有點僵滯,笑著走過來對繼珍說︰「那次我听你在哼《夏天最後一朵玫瑰》,挺好听的。給我們唱一個吧,讓西平給你伴奏。」

繼珍的興致又來了,也不推辭就向鋼琴走去。

「我彈不好這支歌。」誰知西平靠坐在長沙發上根本不動彈。

繼珍正走到半道,听西平這麼說,她一扭身,走到客廳的窗前。

方丹勸西平說︰「去,去彈一首,媽媽想听。」

「讓珊珊彈吧。」西平仍懶懶地回答。

珊珊倒很踴躍,听哥哥一說,就走到琴凳上坐下,然後叫繼珍︰「繼珍姐姐,來,你唱什麼?我來伴奏。」

誰知繼珍卻哽咽起來,啞著嗓子說︰「你彈吧,我不想唱。」說著,竟哭出聲來。

「怎麼啦,繼珍,剛才還高高興興的。」方丹對繼珍的量淺性躁、毫無涵養,實在看不慣,便明知故問,希望她抑制一下。

「對不起,方阿姨,我,我想起去年過生日,我爸爸……」她說不下去了,抽泣得更加厲害。

丁文健覺得看不下去,喝了一聲︰「西平!」聲音里充滿威嚴和責備。

繼珍這一哭,一直對蔣萬發之死感到內疚的西平,再也坐不住了。他從沙發上站起,走到繼珍面前,一手扶著她肩膀,低頭看看她的臉,態度溫和地說︰「別難過,繼珍……」

繼珍感到面子爭回來了。心中欣慰而舒暢。她趁勢往前一靠,把頭斜倚在西平的胸前。

西平被她一撞,不覺退後半步,但他立刻用手把繼珍扶住,否則繼珍就會跌倒了。

珊珊已在彈琴,丁文健夫婦裝著認真傾听,不去打擾這對年輕人。

正在這時,繼東帶著白蕙回到客廳。

白蕙一眼就看到西平與繼珍親呢地相擁著站在一起。她象突然被天神點化為石象似地,全身血脈凝結、肌肉強直,再也挪不動步子,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里。

背靠窗戶沖門而立的西平,也越過繼珍的肩膀,看到了白蕙。他也頓時僵成一根沒有生命的木樁。他想把放在繼珍肩上的手拿下來,但這手重逾千斤,根本無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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