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馬上趕去。這老馮頭嚇昏了,電話里什麼都說不清楚。我親自去看看,處理一下,回來再吃吧。」
他急匆匆走了,到大門口,又回頭關照︰「一會兒你上樓看看,要是小姐醒了,給她端些熱的雞湯去喝。」
跋到倉庫,把出租車打發走,蔣萬發快步朝倉庫的大鐵門走去。
他有些奇怪,鐵門虛掩著,里面黑黑的,也不見有人在門口。不是關照老馮頭報警了嗎,難道警察還沒到?
他推開鐵門走進大院,往庫房走去,一邊高聲叫「老馮,馮慶生!你在哪里,老馮……」
罷跨進庫房,突然他的頭上被人用木棍猛擊一下。他倒下了。
一雙手抓住衣領把萬發從地上拎起來。
萬發拼命眯著亂冒金花的雙眼,想看清是誰。終于,他看見面前是兩個人。一個日本浪人打扮,一身破舊的和服,臉上一道刀疤從額頭中間斜插右眼,直到右耳邊,以致右眼緊巴巴的只剩下一條細縫,只有左眼是賊亮賊亮的。另一個是又黑又壯的中國人,一身短打,手里拎著一根粗粗的木棒。而馮慶生被綁在庫房中間的木柱上,口里還塞著一團破布。
那日本浪人冷笑一聲,操著流利的漢語說︰「好啊,蔣廠長,你不是一直要和我們大和商行作對嗎?今天看看你骨頭有多硬。」
話音剛落,那黑漢子又是一棒朝頭上打來。萬發在昏死之前的瞬間,只覺有什麼熱呼呼的東西流到眼里,眼楮一下子被糊住睜不開了。他又倒在地上。
緊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萬發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被打折,五髒六腑都在流血。
依稀听到一個聲音︰「龜田先生,這老家伙差不多了。」
隨後,他感到似乎有一只手伸到他鼻子底下。他兩眼緊閉,氣息奄奄。緊接著,一只穿著大頭皮鞋的腳把他的頭踢了一下,他的頭象顆蘿卜似地被甩向另一邊。于是,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兩個人走到馮慶生跟前,龜田一把扯出他嘴里的破布,說︰「怎麼樣,你想不想也嘗幾棒子?」
老馮頭哀求道︰「饒了我吧,你們不是說好,只要我把廠長騙來,就放我回家的嗎?」
「回家?哈哈……」龜田猙獰地仰面大笑。他再也不去理會老馮,對那黑漢子說;「快,澆上汽油。」
那黑漢子拎起早已準備好的一桶汽油,就向庫房里堆得滿滿的原料及絲綢成品上澆去。
馮慶生狂呼︰「燒不得,燒不得!放開我,求求你們放開我!」
那兩人根本不理睬。龜田掏出一個打火機,打著了火,燃著一根布條,扔到一包澆上汽油的絲綢上。
「轟」地一下,庫房躥起大火。
標田和黑漢子跑出庫房。
被綁在往子上的老馮拚命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兩人看火勢愈燒愈旺,便跑到倉庫大門前,把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紙,用匕首釘在門房間的大門上。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毛筆字︰「給同業聯盟放放血!」
嗆鼻的汽油味和焦臭味刺激得萬發蘇醒過來。他勉強睜開被血糊住的眼楮,看到一片火光,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要趕快報警滅火!」他心里只有這一個念頭。
幸而他躺倒的地方離庫房門不遠,他掙扎著一步步爬到門邊,忍著渾身劇痛,兩手扒牆慢慢站了起來。他伸手夠到牆上的電話機,用發抖的手指撥通火警,剛報完地址,就又暈倒在地。
此時,第一批義務救火員已提著水桶,拎著臉盆趕來了,他們是看到倉庫火光沖天的附近居民。
已是深夜,丁宅上下都已熟睡。
客廳的電話響了半天,才把住得最近的陳媽吵醒。等她披衣去接,又是好大一會。但陳媽接完電話,全家馬上忙亂起來。陳媽果斷地叫醒丁文健。丁文健立刻叫她吩咐老劉備車。
很快,汽車就載著他和西平穿過花園的便道,開出大門,飛也似地迎著漆黑的夜駛去。
白蕙也被這忙亂鬧醒。听著樓下匆忙雜遝的腳步聲,她不知出了什麼事。她披上一件睡袍,走出房門,正听到汽車發動、大鐵門打開的聲音。
她急急下樓,在客廳見到陳媽,忙問︰「出什麼事了?」
陳媽驚魂未定地說;「警察局來電話,美新廠倉庫失火……」
白蕙問︰「還沒救滅嗎?怎麼要總經理親自去?」
「听警察局講,是蔣廠長報的警,只是蔣廠長被放火的壞人打成重傷,很危險,已送到醫院。老爺和少爺是去醫院看蔣廠長了。」
白蕙默默地上樓,想起在蔣家時見到的那個對子女慈祥隨和的長者,不知他傷成怎樣了。又想起繼宗兄妹,特別是繼珍,萬一失去這個一貫嬌寵著她的父親,該會多麼痛苦。
白蕙在床頭雙手合十祈禱,但願蔣萬發大難不死。
當丁家父子趕到醫院時,早有公司和美新廠的職員迎候在醫院門口。
丁文健一下汽車,忙問︰「蔣廠長怎麼樣了?」
一個公司的高級職員搖頭嘆氣,回答道︰「現在還在搶救。醫生說內傷嚴重,失血過多……」
西平緊皺著眉,說︰「是誰打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職員把一張紙遞給西平,「這是警察在倉庫門房揭下來的。」
西平看一眼那紙上的字︰「給同業聯盟放放血!」只感到滿腔熱血直往頭上涌。他憤怒地捏緊拳頭,緊緊用牙齒咬住下唇,幾乎要把嘴唇咬破。
案子倆隨著那職員快步走進病房,推開門,只見蔣萬發頭上纏著血跡斑斑的繃帶,身上插著各種管子,正閉著眼仰面躺著。
繼宗面色煞白站在床頭,繼珍坐在父親床前,掩面痛哭。
見丁家父子到來,那些圍在傷者身邊的醫生、護士都退後一步。
一個為首的老醫生,面對丁文健詢問的眼光,微微搖著頭,攤開雙手,表示已無能為力。
西平看到這情景,一股深深的負疚之情涌上心頭。
他頭一個念頭就是︰我害了蔣伯伯,要不是我堅持籌建同業聯盟,要不是我對他上次所收到的匿名信的威脅大意了,他不至于慘遭毒手。
文健幾步跨到病床前,俯去,輕聲呼喚著︰「萬發,萬發……我和西平看你來了……」
一直昏迷著的蔣萬發,听到丁文健的聲音,奇跡般地睜開腫脹的眼楮。他吃力地看了看了文健,又看著西平,聲音微弱地說︰「龜田……叫龜田……臉上有疤……一只眼……瞎了……」
西平明白這是在說凶手。他俯身堅定地說︰「蔣伯伯,你放心。一定要嚴懲這個凶手!」
萬發閉上眼楮,不再說話。但兩顆淚珠漸漸滲出來,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他再一次睜開眼,看看西平,又盯著女兒看了好久,最後把眼光停留在丁文健的臉上,掙扎著說︰「我……心願……繼珍……繼珍……西平……給西平……」
他嘴里念叨著繼珍、西平的名字,但兩眼卻直直地盯著丁文健。
文健馬上想到,在最近的那次廠長會議結束後,他宴請大家吃飯。席間,廠長們夸西平能干、有魄力,是他的好幫手。當時萬發正坐在他旁邊,對他說︰「我要有這麼半個兒子,也就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他回答說︰「我看你的繼宗比西平強,老成、持重。」當時萬發尷尬地紅了臉,這倒使他感到,可能是自己誤會了萬發的意思,「半個兒子,」也許是指要西平當女婿吧。因此,如今萬發這句話,丁文健立即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