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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我的蝴蝶蘭 第19頁

作者︰晨薔

白蕙不說話,低下了頭,不知是否該馬上答應下來。

西平看出白蕙情緒的變化,便說︰「你先考慮一下,」一面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白蕙︰「上面有我家的地址電話。你若決定應聘,就打個電話。如我不在,找管家就行。我明天就要動身去杭州,我會把這事告訴母親的。」

白蕙機械地接過名片。對這突如其來的事,腦子里還來不及理清頭緒。

「我還有事,先走了,」西平把她從惘然的的沉思中喚醒,「等你的電話。」說完,丁西平就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漸漸黑下來,白蕙仍在街頭蹓著。她只覺得心里亂哄哄的,不想馬上回家。

按理說,今天應該高興。蔣家的解聘,斷絕了她的經濟來源,把白蕙搞得頗為狼狽。她不敢想象,再這樣下去,她和媽媽的生活將怎麼辦。她曾想到退學,那樣工作好找一些。但她既怕媽媽知道後會氣死,自己又實在舍不得離開學院。她也不能再去麻煩安德利亞神父,決心靠自己的力量來渡過目前的難關。然而,路在哪里呢?正在這時,丁西平出現了。又是這個丁西平,這難道是命中注定的?他究竟是一顆克星還是一顆救星?

她突然想起繼珍解雇自己的那天。繼珍摟著她的肩,親熱地把她送出門去,一邊嘆著氣說︰「唉,都怪我身體不爭氣。我真想把你留下來,除了法語外,我還想學學你那迷人的風度、那一套……手腕,」她抿嘴一笑,湊近白蕙耳邊說︰「我看男人都為你魂不守舍,又是幫你跑圖書館借書,又是請你去咖啡館喝咖啡……」

這是什麼意思?當然與丁西平有關!是他把去「今夜」咖啡館的事告訴了繼珍。他為什麼這樣做?但看樣子,丁西平對繼珍用解雇來報復確實並不知情,一副很意外的樣子。自己沒去參加他的晚會,他顯然有氣;可他又建議自己去當他妹妹的家庭教師。這是他的心血來潮,還是……但無論如何,丁西平邀她去教他妹妹,無疑是在經濟上給了她一條生路。

那麼何不爽快答應呢?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就象丁家開晚會那晚,她已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一件晚裝。那是媽媽還能上街行走時,親自去幫她買的一件淡紫色長裙。裙邊有一圈用深紫、淺紅、銀白、鵝黃等各種顏色繡成的彩色蝴蝶。媽媽說,她穿上了這裙子,整個兒就象一朵新開的紫色蝴蝶蘭,說不出的漂亮。她難道不想去晚會上看看丁西平設計的頭飾,不想去看看自己制作的謎語能不能把人難倒,當然想。她更想穿著這件長裙到晚會上去跳舞,去和一幫年輕人快快活活地談話、笑鬧……但是她怕……怕那些自己也說不出名堂的東西,猶豫了半夭,她最終還是默默地月兌下裙子,然後在自己的小床上一直坐到深夜……

如果說那晚沒去了西平家,是顧忌到繼珍的態度,怕再發生上次蔣家晚會後的情況。那麼,現在已經離開蔣家,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想來想去,白蕙覺得主要還是不想與丁西平以及他的家庭多接觸。丁家是上海有數的富豪,即使沒有以往繼珍的屢屢描繪,僅從丁西平的公子哥兒派頭,白蕙就能想象出他的家大致是個什麼樣子。那種氣派、那種規矩,一定都是很窒息人、束縛人的。比起丁家來,蔣家算得了什麼,可是,繼珍的小姐脾氣就夠難伺候的,更何況丁家的小姐?西平這個人固然很熱情,也很豪爽,平時看他待人接物也很彬彬有禮,甚至相當隨和、親切,但敏感的白蕙,卻能夠從一些表面現象,從他的片言只語甚至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看出他內心的孤高、傲慢、冷漠、特別是那時時使人難堪的對于嘲諷譏笑的偏愛。

但要說白蕙是怕丁西平這個人,那她是不會服氣的,決不。她的才華和性格,都使她相當喜歡挑戰。以孤傲對孤傲,以機智對機智,以冷雋的嘲笑對冷雋的嘲笑,白蕙未必會輸了西平一頭。

那麼,別再猶豫,就答應去丁家做家庭教師。哪怕是龍潭虎穴,也不妨闖一闖——想到這兒,白蕙禁不住笑了︰有那麼嚴重嗎?那好,現在就去打電話。前面不就是公用電話嗎?但白蕙又遲疑起來。正好電話有人在打,她抱著她的大書包走了過去,還是再想想吧。

這一夜,白蕙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形勢極為險惡的峻岩峭壁之上,下面是又黑又深的泥潭,背後茫茫一片黑暗,前方更是漆黑一團。背後的黑暗在步步緊逼,前方的黑暗卻一步也不肯退卻。她想離開,但是腳抬不動,似乎泥潭里有什麼力量吸住她,使得她身不由己地靠近它,並傾身往里看。她心中明明害怕極了,覺得這樣非跌進泥潭去不可,但腳底下偏不能退後半分。就這樣,她離那泥潭越來越近……終于一陣眩暈,她的身體離開了立足的峻岩,朝泥潭直栽下去。然而,並沒有馬上跌進潭中,她竟奇跡似的在夜空中飄飛起來。四周是空蕩蕩的,身體毫無依傍,心也是空蕩蕩的毫無著落,就這樣在無邊的黑暗中浮沉……

六月的艷陽泉一柄利劍,從三樓的小窗射進來,把這個小屋劈成了兩半。吳清雲斜靠在枕頭上,凝視著沐浴在陽光里的女兒,心里充滿了溫柔、甜蜜和安慰。

「媽媽,你早醒了?」白蕙睜開雙眼,輕喚一聲。

「早上好,阿蕙,媽媽今天想讓你干些活呢。」

白蕙一骨碌起身道︰「好啊,我有的是力氣。媽媽你說,要干什麼?」

「昨天倒是好婆提醒我,說這兩天日頭好,該把冬天的衣服曬曬。一個霉雨季節下來,箱子里的衣服都潮乎乎的。」

「好,我一會兒就搬出去曬。」白蕙邊說邊穿衣下床。

早飯以後,清雲指導白蕙打開衣櫃和兩個衣箱,把大衣、棉襖之類搬到曬台上,用竹竿穿好去晾曬。其中有幾件是她年輕時穿過的,清雲看著這些舊日衣物,不禁回憶起逝去的青春,神情有些呆呆的。過了一會兒,她不知想起了什麼,等白蕙從曬台上回來,她就招呼女兒︰「阿蕙,你把衣櫃抽屜里那個首飾匣子拿過來給我。」

首飾匣子!白蕙一下呆住了。一時間,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頭腦「嗡」地一響,既說不出話,也沒有挪動腳步。

「阿蕙,你怎麼了?」清雲感到異常,焦急地問。

白蕙含糊地說了句什麼,才腳步遲疑地走到衣櫃前,拿出首飾匣子遞給媽媽。然後仍背過身去拾掇衣物。

這是一個四周有著彩繪的木頭盒子。由于年代久遠,畫面已不再鮮艷,大致上是些聖母、天使之類的圖畫。盒子正面的蓋子上有一個金屬小搭扣。

清雲打開首飾匣,漫不經心地看了一下,匣子里本來就沒有幾件東西,卻都是清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可是,突然她略帶驚慌地翻撿起來。

白蕙感覺得到媽媽的慌亂和迷惑。她回頭瞥了一眼,只見媽媽還在不相信自己的眼楮似的反復翻找著。終于,她忍不住說道︰「媽媽,你不必找了。那個領帶夾子,已被我……送到當鋪去了。」

她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卻沒有勇氣轉過頭去看媽媽一眼。她準備承受媽媽的責備甚至呵斥。白蕙心里再清楚不過︰媽媽病前雖然為了某些特殊開支,當銀行那點兒利息不夠用時,進過當鋪,而且媽媽的一些首飾、毛皮衣服,就是這樣陸續離開這個家,再也沒贖回來過。但媽媽從不讓白蕙去那種地方。媽媽自己去當鋪也是很怕見人的樣子,甚至後來連對白蕙也瞞著。母女倆都覺得去當鋪是一件羞恥的事。這次白蕙竟然去了當鋪,而且是不告而取。白蕙知道,媽媽是非生氣不可的。當初她只想媽媽也許不會發現,誰知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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