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嘆了口氣︰「眉兒,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咱們入武林有什麼好?這幾日我見武林會盟,多有各地藩鎮爭奪之人,這會盟倒像是個爭權之地,咱們在這亂世爭什麼?」
如眉柔聲︰「也不是逼你當至尊。當年若非見過一次血令爭盟,見過一次師尊斗敵,哪會悟得武林中絕世奇功梅花真諦?」
他淡淡一笑︰「好久沒听箏了!」說完抱過銀箏。
她含笑調弦,箏歌動人。他倚窗而听,兩人臉上俱是安寧。听得外面刀劍之聲,如同未聞,一曲歌罷,她抬頭︰「我這曲《小霓裳》怎麼樣?」他擊掌︰「妙絕!絕不亞于《羽衣霓裳》!」
他問走進來有事稟奏的如煙︰「煙姑姑,什麼事?」
如煙微笑︰「無事!我來問晚膳何時開?」
他點頭︰「送入房中吧!」
兩人簡單地吃過,如眉說︰「這幾日我都有些悶了!心香,我想出去走一走,好嗎?」
他想了想︰「也好。听說附近有戶人家種了許多花,咱們私入後園賞花如何?」
「看來你已賞過!」她不平。
他哈哈一笑︰「誰讓你是女子!好了,咱們趁夜去,我陪你便是!」
又愁眉苦臉︰「怪不得人家說四海為家,無牽無掛。如今我何必作劍客,只須作風流才子便是了!」
她掩口而笑︰「貧嘴!」
夜月清華,花香郁郁,在一個花園中出現一對仙人般的玉侶。兩人攜手徘徊花枝下,評芳賞卉,旁若無人似園中主人般。
誰知這嬌怯怯絕代女子竟是武林最可怕的人!美艷絕代,出手無情 狘br />
心香拈一枝花在她發上簪好,微笑︰「據聞宮妝以大朵牡丹壓發,濃艷妖冶。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她媚眼如絲︰「那我就喜歡一下!」
他寵愛地一笑︰「怕把你脖子壓斷!」
她笑︰「你怕麼?」
他似笑非笑︰「不太怕!只要你喜歡!」
如煙在亭台安排下酒菜,二人讓眾侍自去了。兩人賞月飲酒,輕言淺笑。听得前院喧鬧,又見火光,皺眉︰「怎麼回事?」
「這一家當真無可理諭,鬧夜啊?」
她倒責怪主人家!
「怎麼?有些不對!」
如眉向風向,詫道︰「有血腥味!」
就在這時,喧鬧聲近,一群人明火執仗而來,叫嚷︰「再四處搜搜,這還有人……」
一見二人,眾人呆住了。上百雙眼盯在如眉臉上,一時鴉雀無聲,呼吸不聞。
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能移開目光,只听到風聲和火把松脂嘩剝聲。
如眉看眾人大包小包,知是人盜。
只是人畫涂黑,當真嚇人。
這月夜,這花園,這情景,當真又令人駭異,但更多的是怪誕。
這時有人喝︰「怎麼回事?」
眾人一分,搶出一人︰「還不動手?」
瞥見如眉,呆住了。
心香嘆了口氣︰「走吧!」如眉廣袖一擺正要展顏,被他腰間一挽,飛身飄去。
听得兵刃火把落地聲,二人已渺。
他似笑似惱︰「紅顏禍水!」
她嫣然︰「說我麼?」
他笑︰「難道說我自己?我自問是美少年,可也不會令那些家伙入迷。你這樣子亂惹相思,我可是大大的不妙呢!應把你蒙起來!」
兩人戲笑了幾句,如眉皺眉︰「你為什麼拉我走?他們殺人放火呢!」
他臉色暗下來,陰郁︰「他們不殺,我就殺了!那戶人家,兄弟父子如禽獸,而這些強盜大多是受他們迫害之人!」咬牙恨恨!
她「哦」了一聲︰「但是……但是那些花兒……他們會把花兒毀了嗎?」
他惱︰「為什麼你只愛花?這個世道這麼慘,有花就美了嗎?」
她從沒見他如此嚴厲,淚水從臉上滑了下來。他一驚,嘆口氣把她抱在?持校??粲星婦危骸懊級??俏也緩茫?儀ㄅ?諛恪???
如眉收淚︰「你在想什麼事?」
他為她拭了拭淚,來到一個雨亭中坐下來,為她系好披風,嘆口氣︰「好,我告訴你!」
「這戶人家姓劉,人稱黑心劉。一家父子三人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又與官府勾結,勢力極大。父子三人有幾十個幫凶,到處作惡。百姓敢怒不敢言。一年前我路過便听到一件事,足證明其殘忍歹毒。」
「那天,我見十幾個女子被拖往劉家去。便問當地人,誰也不敢說。後來提了一人在靜處逼問。原來這是劉家莊丁強搶民女供劉家父子婬樂,女子不從便令莊丁輪流奸婬,再賣入妓院,不知因此死了,多少人。而官府從不敢過問。有一個女子頗有姿色,他們把她搶來。那女子丈夫來救,被劉家父子活活打死!那女子受他父子三人凌辱,憤而反抗,在一天夜里行刺,被三人拷打,並當她的面將其子剜眼、斷足、割鼻割舌,哀叫了三日三夜方死……這女子就瘋了……」
他恨恨︰「我憤怒至極,當夜便闖入劉府,要將他父子碎尸萬段。可是當時他父子三人都往長安去了,時值我要去百草谷,便暫放下這件事,現在你明白了吧?」
她臉色慘白,不可相信。
她雖殺人,便從未听說過這等淒慘之事,將頭上花遠遠擲出︰「這花……是帶血的……」
心香撫她面頰,遲疑了一下︰「這個世間有這麼多血淚和悲慘,這絕不是上天許給的人間。這是個地獄,處處血腥……我越來越不知如何自處,存身世間,我絕找不到方法。憑我的武功又能怎樣呢?我殺得盡千萬個惡人嗎?我救得了許多的好人嗎?這亂世真讓我痛恨……可是,我仍有一個地方可去,傷心林,你身邊……許多人只有絕路……但是,我不是聖人,許多時我只想和你隱居……不看這悲慘世道……」
如眉遲疑︰「心香……你說這話似乎是想讓我……讓我……」她遲疑地看著他,伸手撫他臉,淚盈于睫。他握住手貼在臉上︰「是!我求你和我一起想辦法幫助那些人……我雖不知能幫幾人,總勝于獨善其身……我知道你不喜歡外面的世界,我也不喜歡……可我要幫他們……而我又不能離開你,不能失去你……我求你在我身邊……」
他一直要救人于水火,但知她生性不喜四處遷徙。夫妻隱居過神仙生活固然一生快樂,而一念及許多受苦之人等他仗劍解救,他就心潮洶涌,不能自持。但若因此與她分離,他自知必心神俱碎如行尸般了無生趣。
他淒然握住她手︰「你為何要教我武功呢?若我手無縛雞之力,也便心中無愧!你教了我武功,我怎能心安理得去隱居呢?」
她無言地低下頭,哀婉︰「可是,你又能救多少人呢?救了他們仍要死的。他們若不知自救,是永不能真正獲救。從前我殺負心人,若那人不回頭,那女子痴心依舊,我就會兩人都殺了,免她傷心。就好比你現在,殺了一個惡霸,依然有另一個來逼迫他們,怎麼殺得盡?」
他蹲在她膝前抬頭看她︰「你說得對!可是就算他們欲反抗,也要有人幫助才是。我至今後悔為什麼不早殺那劉家三父子……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慘事了……眉兒,咱們有力量,能幫別人又何必只顧自身安樂?」
如眉掩面不敢看他,轉過身去。
他知道她一向喜靜愛潔,愛戀空山明月的閑適;流戀繁花飛瓣的美麗,他實在有些自私了。
他低聲︰「眉兒,我知道我不該迫你……」
他終于抖聲訥訥地說︰「如果你不願……那就……就算了……因為我無論如何也不舍得你不快樂……不舍得你離開我……那些人……我沒法個個保全……如果你離開我……我自己也在地獄中……眉兒,求你回頭看看我,就當我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