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商家外的公用電話,又看著手中的號碼,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瘋狂念頭,在她的心中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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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憐者,你是一個自憐者……張浩維腦中不斷地被這句話轟炸著。
他不是!他才不自憐,是心痛!與心愛的人天人兩隔,永無見期,是相當痛心的事。曉曉,他在心底沉痛地喊,一個正值青春的年輕生命,不該走得快。
人世間真有輪回的話,她會帶著喜悅的心,等著開創另一個人生……你的氣餒只會加深她的不安和歉疚感……真是如此嗎?她已不對曾駐留過的地方存有依戀?在另一個世界里,她可還惦記著他,如同他一般?
張浩維走進玄關,月兌下鞋子。母親在看電視,他想繞過客廳,但眼楮看著電視,耳朵留意門口聲音的林宜蓉,沒漏掉他進來的些微聲響。
「你回來了!到這里來,我有話對你說。」
可別又要他約那個難纏的周佳燕。
「待會再談好嗎?」他想逃避。「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
「不急這一點時間。」林宜蓉要他坐在她身邊。「我只要你點個頭。」
「什麼事?」
「結婚。」林宜蓉面容開心。「跟周小姐結婚。」
他身體有如被蜂螫了下般的快速彈起。
「我不要!」
「不能不要。」林宜蓉將他站起的身體按下坐好。「你不會狠心見我和你爸爸吃上官司吧!」
他無法想像與一個刁蠻的女孩共同生活的景象將是如何。
「完全是兩碼事。」張浩維拒絕︰「我不要拿一輩子的時間當籌碼!」
「我不會看走眼的。」林宜蓉持著另一種看法。「你們一定能合得來。」
他們能合得來?張浩維眼前浮上周佳燕生氣、嬌俏的臉,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他連忙拂去,大力地搖頭。
「目前我還不想談感情的事。」
「你都近三十歲了,現在不談,什麼時候談?你爸爸在你這年齡,我早就將你生下了。」
「這與年齡無關。」他是心境上的疲憊。
「我知道你一直不能接受曉曉已不在的事實。」林宜蓉希望他能從過去的感情中掙月兌出來。「但事情既然不是人為的力量可以挽回,再多的思念也于事無補。你必須用正確的態度去面對,重新為感情找一處歸依。」
「也許以後我會,但不是現在。」
「以後是什麼時候?」林宜蓉逼問︰「十年?二十年?曉曉已過世兩年了,你是該清醒過來了。」
他無法勉強自己。「媽,讓我自由發展。」
「行。」林宜蓉出奇地好說話。「不過,你得保證在近期內給我一個媳婦。」
這種憑感覺的事,根本無法保證。
「如何?」林宜蓉問。
「我無法保證。」
「不能的話,就听我的,與周小姐結婚。」他嘴方一張,林宜蓉即攔在前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養你這麼大,我從未求過你什麼,就求你這一次,听媽的話,好嗎?」
答應不得,雖然他很想順從母親的心意,但婚姻必須建築在兩情相願上,而他與周佳燕,甚至連一點交集都沒有。
「我覺得累了。」他避開母親抱望的眼楮。「想回房休息。」
林宜蓉臉往下垮。「你是想見我們上法院,被告違約是不是?」
提及荒謬的契約,張浩維心情沉重萬分。
「問題可以用其它的途徑解決。」
「怎麼解決?是一億,不是幾萬塊那麼容易籌得出來。」
「我去向周醫師請求延緩期限。」
「你能延緩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十年的?」林宜蓉澆他冷水。「以現今你父親公司虧損的情況,根本無力償還這麼一筆錢。」
而他的薪水只怕連支付利息都不夠,張浩維呆呆地想,除非奇跡出現,不然以此推算,這輩子要還清這筆帳是不可能的。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林宜蓉在旁加溫。「為了你父親和我,你就點頭同意這門婚事吧!」
他感到自己被網困住,愈收愈緊地令他難以呼吸。
「婚姻多少都會冒些險。」林宜蓉繼續加熱。「世上有不少幸福的夫妻,是憑媒妁之言促成的。」
可不是每一對皆能順遂,他還是搖頭。
「媽,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不知是絕望,還是一時情急,林宜蓉雙手捂住臉,放聲大哭。
「你就是狠心不讓我抱孫子!張家斷了後,叫我將來如何面見張家的歷代祖先?」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張浩維手足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我自己不好!」林宜蓉邊哭,邊自怨自艾︰「要是能多生幾個孩子,總會有一個听話的,就不用現在又拜托、又哀求地不被理會……唉!單靠一個是不行的……」
他的心被母親的淚水弄得凌亂,在心慌意亂下,張浩維沉重地同意︰
「別難過了,全听你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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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怎麼開端,又是怎麼成了現今這種情況?周佳燕茫然地看著鏡子里不真實的自己,那個在白色禮服下顯得異常蒼白的女孩是她嗎?再過幾分鐘,她就要走出熟悉的家庭,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恐懼籠罩她的心頭。天知道她並不是真的想出嫁,她只不過是一時意氣用事,想給張浩維一道難題,挫挫他的自以為是,而後事情就這麼失控地定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被說服的。從那天他要她離開他的視線後,就只有照婚紗照時見過他,僵硬的表情、下垂的嘴角,在在顯示他的勉強與不悅。他不喜歡她是顯而易見的,但為什麼他要答應,不作反抗?她就不會有此時像是站在路口,不知該怎麼辦的恐慌感。
不要逞強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失戀可以再談,落榜可以再重考,嫁為人婦可有翻身的機會?白紗禮服下里著的心,該是喜悅的,是充滿了對兩人世界的憧憬,而不是她現在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太兒戲了!這種事豈容有半絲賭氣?她才十八歲,不要因自己的任性,而毀了未來的人生。
楊欣純走進來,眼楮有些紅腫。天下嫁女兒的父母心都是一樣,有高興,卻有更多的難舍。
「你完完全全像一個大人。」楊欣純看著美麗的女兒,聲音有驕傲,也有離愁。「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每位媽媽心中最想擁有的好女兒。」
「媽!」心中的矛盾、彷徨,在母親的溫柔軟言下,化為一股洪流,周佳燕眼淚直流而下地抱住母親。「我好害怕!」
楊欣純摟著已長得比自己高的女兒肩膀,理解出嫁新娘的慌亂心情。
「如果你尚未作好心理準備,可以取消婚禮。」
快,快說不想結了,她在心中吶喊。
「不!」周佳燕將臉埋在母親的肩上。「婚禮如期舉行。」
親友全到齊了,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她又何忍于此刻擺烏龍,讓父母為難。
「是真心話?」楊欣純想再一次確定,不願她有分毫勉強。「真沒問題?」
周佳燕搖搖頭,灑下一串的淚珠。「媽,謝謝你多年來的照顧。」
她的淚珠兒也讓楊欣純的眼楮泛著水光。
「我不知道每個嫁女兒的母親心情,是不是跟我一樣瘋狂,竟然希望你能說不想離開,永遠都陪在我身邊。」
她哭得更是唏哩嘩啦,很想說出心中真正的想法;都是她不好,才會落到如今進退兩難之地。
「昨晚我一夜睡不著,想著明天女兒要出嫁了,我曾為她付出過多少?而後我發現自己是一個相當失職的母親,我們相處的時間竟是那麼少……」楊欣純深感慚愧。「你會怪我放在工作上的時間,多過母女相處的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