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誠按住他,不讓他離開。
「我話還沒說完。」
「爸。」他有些煩躁地叫。「 你今天話似乎特別多。」
張大誠大眼一瞪。
「你要不想我羅嗦,就快些給我娶個媳婦回來,生幾個孫子和我作伴。」
「哥哥幾個孩子,還不夠你忙?」
「他們都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哪有心思陪我這個老頭?」
他與張閔淵相差十二歲,而張閔淵又結婚得早,幾個孩子個兒都快有他這個叔叔高了。
「我還想多自由幾年,一旦結婚什麼都不便。」
「除了讓你交女朋友不便外,還有什麼不便?」張大誠沒好氣。「我和你媽結婚四、五十年,怎沒遇見過有什麼不便的地方。」
張閔凱投降。
「你究竟想說什麼?請直說好了。」
「我沒什麼要說的。」張大誠反過來疑問︰「你希望我說什麼?」
繞了半天,竟是無話要說。張閔凱的眼楮眯了起來,這不太像凡事講究效率的父親會做的事。
「既然沒事,我去上班了。」
「不要忘了晚上亞琪飯店的重要約會。」張大誠又再次提醒。「那關系著一筆大生意,絕對要準時赴約,不能延誤。」
「知道了。」
這不知已是第幾次的囑咐,打從幾天前,張大誠便開始以稍嫌過度關切的態度叮囑他出席一個準備合作擴廠的商會,以張家目前的財力,根本不需合資,他不明白這個突然多出來的計畫,何以要如此倉卒地決定。
「你不覺得太草率了嗎?」張閔凱謹慎地說︰「我們有必要再從長計議。」
「目前還是我當家。」張大誠微慍地說︰「你只管照著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你派別人去吧!我對整件事毫不清楚。」他無心多費神。「只會將事情搞砸。」
「非得由你去不可。」張大誠用十分堅決的語氣命令。「今晚就算發生大地震,你仍得如約前往,听清楚了沒?」
「听清楚了。」他的聲音沒勁。
這股沒勁,張閔凱一並帶到公司。他走進辦公室,秘書的位子仍懸缺著,每望見她用過的桌椅、物品,他的心即扭成一團。哈!報復!她可真有耐性,經過了那麼多年,她仍牢記著他當年的惡作劇,那只是年少的無知,她卻無法原諒他,而以同樣的方式傷害他……不對……傷得更深、更痛。當年的她只是單純地喜歡他,未必加有感情,而他卻是掏心挖肺地愛著她。他有種想哭,又想大笑的荒謬感覺——整日追逐女人,沒想到會有栽在女人手中的一天。
行了!到此為止。他不該再為她多浪費一分感情,為了貫徹這項決定,他喚來了兩名員工。
「把這桌子、椅子,及上面的所有東西全扔了。」
他要將她的愛也扔了,看著移開後顯得空曠的地方,也許可以擺盆樹……他在念頭閃過際時,用力地拍了下頭,他還未清醒過來嗎?才搬走她的東西,又不能自己地被她那分善感所影響。想起她初來的第一天,桌上出現了盆美麗的花……他重重地甩頭,並走出去,不能再繼續待在有她的記憶的地方、再受制于她的魔咒。
外面的陽光、人車讓他好過了些。當他再次回到公司,尚未踏入大門,劉銘川已趨了過來。
「經理,總經理一直在找你。」劉銘川垮著臉。「電話直響得都快將整楝大樓轟掉了。」
什麼事這般緊急地找他?他猶困惑地想著時,已有人沖出來喊著︰
「經理,快,總經理的電話。」
張閔凱過去听,僅發了一聲,那端的張大誠已開炮地大吼。
「你一整天都去了哪里?」
「急著找我何事?」
「怕你忘了要事,我要提醒你晚上亞琪飯店赴約的事,不能壞了大事。」
是為了這檔事?張閔凱忍不住申吟了聲。
「爸,你十萬火急找我,就為了這回事?」
「有什麼不對?」他可以想見電話彼端的父親拉長著臉。「我擔心你心不在焉,將如此重要的大事給忘了。」
「我會準時赴約。」他挺無奈的。「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我還有話交代,不管什麼條件,你都得依對方,不能有相反意見。」
那還用談嗎?
「我建議你隨便找個人去……」
張大誠大聲地截斷他的話。「不準多言,照著話去做就行了。我已經叫了位發型師過去,替你修整一下,看你的頭發亂七八糟的,像只斗敗的公雞,胡子也該刮一刮了。」
未免太鄭重些,張閔凱忍不住叫︰「沒有必要如此費事吧!?」
「絕對有必要。」張大誠以毫無轉圜餘地的語氣說︰「距離赴約的時間沒多久了,快去將自己整理一番。」
發型師已被請進辦公室,張閔凱不耐煩地將他逐出去,他才不想大費周章,不過,還是刮了胡子。
亞琪飯店是張家的企業之一,但甚少人知道,是以張閔淵的名義投資的。他走至總總統套房前,猶豫地站住,不解父親怎會選在這種場合談生意。
「張先生,請。」侍者恭敬地上前開門。
他一進入房間,眉頭立即攏緊,是不是弄錯了?房里就像個小客廳,一張大圓桌上鋪著印有許多紅心的桌巾,桌上放著燭抬、美食,還有一瓶酒以及兩個杯子、兩張椅子,顯然對方也只有一個人。這根本不像是商會,說是幽會還來得恰當些。
他不喜歡這種調調。「將桌子撤走。」
「對不起,上面交代不能移動。」
侍者將桌上,及四周幾個燭抬點燃,熄燈後離去,留下錯愕的張閔凱,這是干什麼?他猶在發怔的當兒,有人開門進來。
「咦?」
一聲訝叫聲,他的心陡地跳了一下,不會是她吧?
正是她!
兩人在遽然間見到對方,全怔在原處。想見彼此,又不願見的矛盾心態,在兩人心中交替著。
「今晚又是你的新把戲?」他直覺地保護自己,築起一道牆。
燭光的陰影在她臉上跳動,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這不是我安排的。」
「是嗎?」
「若不是你的話,我想另有人在策畫。」
張閔凱卻認定是她,他們之間的事除了他們自己清楚外,豈有他人介入。
「將你的目的說出來,我想我該已還清當年的債了。」他森冷地說。「你要覺得未玩得過癮,再去找個白痴男人供你作樂。」
王依雯胸脯急促地起伏,顯示她內心相當激動,而她發出來的聲音卻很平穩。
「我說的是實情,你頑固的腦筋一定要將我印上十惡不赦的印記,也只能由你。」
「我頑固?好,今晚我看你怎麼玩法!」他在布置浪漫的餐桌前坐下。「來啊!既然你費心準備這麼多食物,不吃可惜。」
她沒動。
「我是被通知來研討一項投資計畫的,不是來吃飯的,你有興趣可以慢慢用,我走了。」
他想要她留下,但打死他也不願說出口。
「請便。」
王依雯轉動著門柄,怎麼也打不開,門被鎖住了。
「還舍不得走啊?」
他冷語地說,心中明明希望她留下,卻無法控制自己想傷害她的念頭。
「門打不開。」她放開手,美目含怒地瞪他。「你是這世上我最不想再見到的男人。」
她不想見他?他不願去分析心中的傷痛有多劇。
「很好,我們總算有共同的認知,你請便吧!」
「我當然要走。」她用力地拍打著門。「開門,快開門。」
張閔凱冷眼地看著她,他終于認為今晚的一切全是她所主演的。
「需要我幫忙嗎?」
「能幫忙最好。」她冷冷地說。「不然——少開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