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泥巴吐著大氣,一副不可思議地怒瞪著眼前的男人。嗟,教她休息?自己跟蹤累了不敢講,還死要面子裝什麼酷?!哼!跑不動了吧。等她喘完這一口氣後,一路跑回少林寺給他看,瞧瞧究竟是誰累了?
「哼!你別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我,想扛我去什麼桃花苑。你死了這條心吧!」她雖然氣喘如牛,罵人的力氣倒還充足。
江蜜衣冷笑一聲。「早知道你跑得這麼怏,我就不硬扛著你趕路了。」他舉目望了一下遠方,又說︰「看來天黑前應該到得了山下的客棧。」
山下的客棧?不是吧,她明明是要在天黑前趕回少林寺的,怎麼會變成山下的客棧。疑惑地踮起腳尖極目遠眺,咦?真的有煙囪裊繞的市集人家。糟糕!難道她跑錯方向了?
她頓時像顆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哎呀!一定是方才被那家伙扛著走,害她被晃得頭暈眼花,才會跑錯方向。
爛泥巴氣得捶胸頓足,像個負氣任性的孩子。
「哎呀!」爛泥巴沒來由地慘叫一聲,表情痛苦異常。她以為可能是剛才捶打自己時太過用力,也或許是氣火攻心,才使得先前胸部的疼痛感再度襲來,讓她難過得說不出話。
「我……大……概……快……死……了。」她兩手交叉撫住胸前搓揉以減輕痛楚。
江蜜衣半信半疑地觀察她臉部表情的變化,防止她又使詐。注視良久,見她神情不像是佯裝,那張污黑得看不清五官的臉孔皺得跟包子一樣,難道真有什麼病痛纏身,為何見修大師沒事先告知他呢?
「我看看。」他的眉角低蹙,走近爛泥巴。
不料,爛泥巴兩手一揮,拒絕他的好意,並對他怒眼相瞪。
「都是你害的!我就快死了,你現在心里根本是快樂得像小鳥在唱歌一樣,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滾開!」爛泥巴把一切的過錯及火氣全遷怒到江蜜衣頭上。
望著她怨恨的眼神,江蜜衣一時手足無措。他雖然不近,但可從未傷過女人脆弱的心靈,更別說是讓女人因為他而哭了。他最怕女人的淚水,所以一直和女人保持距離,因為古人有雲︰女人是水做的。他不想去惹一壇隨時會潑灑出來的水。
但是今天情況不同,爛泥巴亦男亦女,性情天真得出乎他的意料。也許是她長年住在少林寺深居簡出,養成她不解世事的天真爛漫吧。何況她雖是女兒身,但此時的她看起來幾乎與男人無異,為了探出她的病痛,他只好以貌取人,先將她視為男人了。
「說,你哪里痛?」為了掩飾內心真意的關懷,他的問話簡短,甚至故作冷漠,並極力忘卻她是女人的事實。
「不關你的事,我是不會給你這個「密醫」看病的。」她別過臉,眼里閃著恨意。
江蜜衣寒著臉,怒意慢慢升高。在梧桐鎮沒人敢這樣批評他的名字,尤其是女人。
為了防止像那晚的「誤觸」再度發生,他實在不想去踫觸她身體上的部位,但若任由她如此冥頑不靈的鬧下去,恐怕今晚就得在這荒郊野外過夜了。
於是,他一把抓起她的右手,按住她的腕脈。他雖然不是大夫,但只要是練功之人,必然多少懂些簡易的調息把脈之術。
「你弄痛我的手了!」爛泥巴又扭又叫,沒一刻安靜。
「往嘴……」江蜜衣怒喝一聲,她實在吵得教他沒法靜心把脈。
爛泥巴怔住了,沒料到他會突然大吼一聲。
呆愣半晌後,爛泥巴又恢復意識似的,連珠炮地回以顏色。「你是哪根蔥哪根蒜?我爛泥巴干嘛听你的話,你又不是師父,何況師父那麼疼我,他不會凶我的。你這個蒙古大夫,放開我的手!」她極力想甩開被江蜜衣緊箍著的手。
江蜜衣毫不理會她的怒叫,認真地听著她的脈息。
「你根本沒病!」他經由脈絡發現爛泥巴的氣血順暢,再看她的臉色紅潤如朝陽,所以結論是她又在瞞騙他。江蜜衣面露憤怒,他不喜歡她騙人,尤其是欺騙他。
「沒病?」爛泥巴啼笑皆非地重復他說的最後兩個字。說他是蒙古大夫他還不承認,連他自己闖下的禍都診斷不出來!爛泥巴忍不住想嘲弄他的醫術。
「以後不準再對我說謊!」江蜜衣嚴肅道。那語氣威凜得像皇帝下召書,臣子只有伏首服從的分。
說完,他轉身想離開此地,決定還是趕到市集打尖過夜要緊,不想再陪爛泥巴玩下去。
可惡的家伙!他害她痛得要死,居然還指責她在說謊。
「你看!」爛泥巴義正辭嚴地站在江蜜衣身後,雙手用力扯開前襟,露出果裎的上身。
江蜜衣沒好氣地想回頭催她上路,順便警告她以她差勁的方向感最好放棄逃跑的念頭,怎知她……竟然敞開衣襟,露出女性胸前波濤相連的特徵。
他倏地轉回頭,雙頰飛紅,心跳咚咚如擂鼓,一時半刻難以平靜。雖然他行走江湖多年,各方面經驗堪稱老道,但這種事情他還是頭一遭遇上。
「喂,別閃開,你看!都腫成這樣還說沒病,你到底會不會看病啊?」爛泥巴移身到江蜜衣面前,江蜜衣只是一個勁的別開目光,避免正視她的胸部,偏偏爛泥巴還理直氣壯地非給他瞧不可。
「還沒發育完整的東西別拿出來嚇唬人。」江蜜衣訕訕地說。
爛泥巴怒瞪著大眼,她只是長得稍微矮小了點,也不是什麼多大的缺點嘛!—「什麼還沒發育完整?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喂,別跑啦!」
兩人在薄暮籠罩下,繞著圈圈轉,一個追,一個問,像兩個正在玩耍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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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內,涼秋的夜風從木窗縫隙穿透進來,使得桌上的燈火更形搖曳不定。
江蜜衣凝視著忽明忽暗的燭光,仿佛心事重重,濃眉下的雙眸被燭光映照得發亮,英俊的臉龐陷入沉思中,五官堅毅的線條猶如牆上懸掛的美男子畫像,只是他更多了幾分粗獷的味道。
他的腦海仍充斥著剛才爛泥巴果裎相見的畫面。江蜜衣越來越不了解自己,對一個外表分明是男人裝束的爛泥巴,他何以會被她不甚明顯的女體所吸引,為她的天真無邪著迷?
江蜜衣無解地訕笑自己多尋煩惱,他怎麼會因為一個半大不小、性別難辨的爛泥巴而擾亂了心神?但是一想到爛泥巴剃光了頭發、穿上小沙彌的衣服,那副模樣肯定滑稽,他不覺又莞爾一笑。
桌上的燭火被他所笑出來的氣息吹扭了火舌,仿佛在回應他似的。
「你在偷笑什麼?」爛泥巴站在門口處,雙手抱胸,滿懷敵意的樣子。
江蜜衣立即收起笑意,驚訝自己竟然沒察覺到近在咫尺的爛泥巴。以他的功力,只要有人接近他周圍三尺,便能立即有所感應。他暗自詫異自己太過出神,險些招致危險,幸好來的是爛泥巴,而不是趁虛而入的敵人。
「看你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真不知道師父怎麼會放心把我交到你手上。」意思是說,此舉不啻是羊人虎口,雖然她是一只不大愛乾淨的羊,不過他也可能是頭不挑食的老虎。
「夜深了,你還不快歇息去。」江蜜衣暗自付度著,她該不會不敢一個人睡覺,想來他的房間與他同眠吧?按照她對男女性別的模糊觀念,根本連最基本男女有別的認識都沒有,她很有可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