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三兄弟好像早已習慣母親那一套逼婚上吊論了。
宋玉環見三個兒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只有再使出一項絕招——三虎相斗,必有一傷,讓他們自己去自相淘汰,她只要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就行。
「別走!娘給你們一條生路。听仔細,誰能把藍泥從少林寺帶回咱們江家,他就可以不必娶藍泥為妻,你們各自憑本事去跟那個老不修和尚要人吧!」終於把問題丟給他們了,宋玉環心里忍不住竊喜。
「一人豁免,那另外兩個怎麼決勝負?」老大江蜜衣又出現在廳後的拱門邊,一手擋著牆頭。當他抬眼發問時,才驚覺老二和老三早已不見人影,直奔少林寺去了。
等他發現苗頭不對,隨後追趕過去,恐怕已經落後半個嵩山了。
「哈!炳!炳!」這三聲尖銳刺耳的狂笑聲,當然是發自宋玉環的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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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藍泥十六歲,生得眉清目秀,靈動的雙眸覆著長而密的睫毛,走起路來像湖岸邊的垂柳,搖曳生姿。單薄的身子略顯清瘦,像個營養不良的小毛頭。
事實上,藍泥並不知道自己的本名,因為大家都叫他「爛泥巴」,他自然而然地以為自己姓爛名泥巴,由此可窺見他的聰明才智有多「高」。
傍他起這個綽號的人,就是當年遠從關外的桃花苑將襁褓中的小藍泥抱回少林寺的不修和尚,也就是現今的住持大師見修老和尚。至於大師的法號為何更改,據說是隨著年歲的增長,唯恐寺中弟子也給他起個「老不修」的渾號,有損住持大師的地位,所以接任住持之位後,即更換法號為見修。
藍泥雖然十六歲了,卻仍像個孩子般純真,因為自他懂事以來,便一直守在少林寺後山的伙房里,料理全寺大小和尚的三餐,一步也沒離開過少林寺,完全與世隔絕。
每天忙完例行工酌瘁,藍泥那一頭找遍整個少林寺都難得一見的亂發,總顯得格外「污」黑亮麗,再加上被灶下的木炭燻得蓬頭垢面、不見五官的臉蛋,乍見還真有幾分像亂葬崗上的孤魂野鬼。
他那不修邊幅的伙夫造型曾因嚇著了新屆的出家人,而被見修大師責備過好幾回。有一天,他突然將那頭錯綜復雜的亂發全部攏上頭頂束扎成一坨包頭,誰知凡跟他踫面的師兄弟們個個嚇得眼歪嘴斜,避之猶恐不及。
「這個人是爛泥巴嗎?」打掃前院的師兄好像見了陌生人似的。
「爛泥巴怎麼變成女人了,我是不是在作夢?」提著兩桶水的師弟見了他,也嚇得不自覺地放掉手上的水桶,不小心砸到自己的腳,痛得哇哇大叫。
「爛泥巴,別男扮女裝嚇唬師兄弟們!」連藏經閣的師叔也這麼說。
「誰說我是姑娘家來著?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兒漢爛泥巴。」他不服氣地申明,然後捶胸頓足地沖回伙房去。
被刺激過度的藍泥於是又恢復昔日的邋遢造型。
藍泥其實胸無大志,最大的願望也只不過是想像其他的師兄弟一樣,早日將那一頭受人矚目的三千煩惱絲剃光,盼著師父賜給他法號,正式成為佛門子弟,免得老被嘲笑是娘兒們,有損男性氣概。
可是有權決定他一生幸福的見修大師,偏偏脖子硬得連點個頭都彎不下來,就是不肯如他所願。
為什麼呢?因為整個少林寺只有見修大師知道藍泥的性別秘密,只是大師點了她身上的元陰穴,抑止她體內的女性特徵發育,所以她的外表看起來就像西湖的湖面一樣「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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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時節,白茫茫的蘆葦滿山滿谷,純淨清雅的潔白有別於夏季俗麗的艷態。
位於嵩山的少林寺,從前山後院里放眼望去蘆芒齊放,只見微風輕拂,白芒如浪,顯得秋意盎然。偌大的穹蒼下,盡是飛花連天的景象。
唯一例外之處,在後山隨風款擺、搖曳生姿的蘆葦叢中,赫然出現一團大黑點,大剌剌地跌落其間,極煞風景。
仔細一看,那團黑點原來是個渾身髒臭、衣著污黑、睡得正熟的少年,他以藍天白雲為被,以遍地白芒為床,不受拘束的大字形睡態是何等悠哉啊!避他天地間的時序交替顏色變幻為何,他老兄覺得睡覺最重要。
突然,從遠山的煙嵐中飄過來一名白衣女子,她輕盈的體態、柔美的容顏、巧目笑唇,一如山中精靈。
女子緩緩飄近他身旁,認真的眼神流連於他周身上下,最後定在他灰頭土臉的俊俏五官上,然後她掩嘴淺笑。
他繼續呼呼大睡,尚未察覺有人靠近。
那女子似是有意擾人清夢,彎下腰貼近他的耳朵呵氣。
他伸手抓抓自己的耳朵,同時翻了個身,側蜷成湯匙的形狀。
那女子見狀,笑出一串串銀鈴般的聲音。
她不死心,隨手撿起一枝蘆葦花朝他的鼻子輕輕搔弄著。
霎時,平地響起一聲雷似的,「哈啾——!」他醞釀了許久的噴嚏終於一吐為快,而且隨之噴灑出來的大量口水不偏不倚地噴在那位笑靨瀲灩的女子險上。
忽地,不遠處有人大聲喊叫︰「爛泥巴,你在哪兒?」那聲音由遠而近,驚擾了女人對少年的戲弄。
女子藏起笑容,直起身,轉向大呼小叫的來人。
縮成湯匙狀的少年仿佛也听見有人高喊著他的名字,正想應聲,卻礙於睡蟲尚未喂飽,只能張著雙唇圈成小圓餅狀,發音有些困難。
「我在這兒!」少年掙扎良久,終於出聲了。
可是那聲音……清脆嬌柔,宛如黃鶯出谷。
少年倏然驚醒,伸手深了探自己的喉間。他的聲調怎地變了音,像個姑娘家似的?!
那絕不是他的嗓音。究竟是誰在代替他回話呢?
奧!他猛地抬起頭,看見身旁竟佇立著一位白衣飄飄的女子。
驚嚇之餘,泰半瞌睡蟲幾已逃之夭夭。
正想開口詢問那女子為何代他應聲,又听見癩痢頭的粗啞嗓音傳來。
「爛泥巴,你躲哪兒去了?」尋人的聲音被秋風吹得斷斷續續。
被喚為爛泥巴的少年起身準備向癩痢頭表明自己的所在地時,只見那名背向著他的白衣女子又說話了。
「癩痢頭,我在這邊的蘆葦叢里睡懶覺呀!」那嗓音輕柔婉約,如翠堤春曉般安適明淨。
這回爛泥巴可連口都沒張開半下,由此確定剛才回癩痢頭話的肯定是這名穿著白衣的陌生女子。
少年不禁搔頭苦思,不解地想︰他才叫爛泥巴不是嗎?那人為何多事插嘴,搶著替他回話。莫非這名穿著裝扮素淨清麗的女子也叫爛泥巴?
不會吧!雖沒瞧見她的正面,可光看她那可人的背影,理該配個氣質高雅的名字才是。
哪像他是爛泥巴命,渾身上下沒一處乾淨,只配在柴房爐灶旁打滾,所以師父替他取蚌爛泥巴的名字,好像也是天經地義的。
爛泥巴非常納悶,揉揉惺忪睡眼,望著背向他的白衣女子。
「喂,你也叫爛泥巴嗎?」他小心謹慎地用食指抵了抵那女子稍嫌瘦削的細肩。
女子听見有人喚她,徐徐地回過頭來,望著爛泥巴笑顏以對。
只見爛泥巴驚懼萬分地大叫︰「天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的五官因驚訝過度而扭曲變形,就像水塘邊經過風雨肆虐後的一坨爛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