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惹他生氣,可以惹他憐惜,惹出一大堆陌生的情緒。
以往他對每個女子疼愛那是出自風流的天性,但對沅彧則是打心底生出來的自然反應。
他好像栽了哪——
第七章
夜深時分,一盞微弱的燈火仍亮著,在暗黑的夜里顯得格外明顯。
一抹人影翻高躍低地朝著亮光處掠去。
來到門前,他整頓了下儀容,打開扇子瀟灑翩翩地推門而入。
他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在沅彧面前,然而就有人那麼不解風情,連施舍他一眼都不肯,虧他今天還特別穿了套新衣裳。
但他也只能撇撇嘴,正在看書的沅彧可吵不得。
有一次,他把正埋首書中的沅彧給吵火,惹得她連著兩天把他當成隱形人,對他不理不睬,還把他鎖在門外,不讓他進去。
他無奈地收起扇子,安靜地坐在沅彧對面,雙掌托腮,手指不停在頰面上彈動,慢慢地好動的手指靜下來。
昏黃燭光下,沅彧垂下半濕的如雲秀發,受書里內容吸引而唇角微勾,專注的臉龐掩去了一半,目光不由自主膠著在她身上,怎麼也移不開。
將發絲攏到耳後,沅彧無意識的舉動觸動宋爾儒,他眼一亮,有事可以讓他打發時間。
他起身找來一柄木梳,走至她身後,為她梳頭。
沅彧僅是輕輕的一顫,但因讀至精彩之處不舍移開目光,也就任由他去。
梳著梳著,他梳上癮了,沅彧一頭如墨如綢柔滑的青絲,讓他愛不釋手。
這種親昵的動作,帶給他的除了悸動外,還有種幸福的感覺,在他的心湖泛開一波波的漣漪。
他知道自個兒是怎麼也放不開她了。
唉,他一個俊美無儔的貴公子敗在這樣平凡的女子手上了。
他再不甘心,也沒法子挽回了。
沅彧看完最後一個字,緩綴合上書,仍回味無窮。
回到現實之中,她注意到宋爾儒的舉動,抬手將秀發撥到身前,淡淡地制止他,「別梳了。」
宋爾儒放下梳子,走到她面前,「書終于看完了,有空注意到我。」
好哀怨的語氣,沅彧噗哧一笑。「你明知道我一看起書來,會……」
「忘了其他的人事物。」他接口道,臉上是不贊同的神色。「我不在意你看書看得入迷,誰教我沒有吸引力。」
在她面前他那萬人迷的風采壓根無用武之地,若不是只有她不把他看在眼里,他還以為自己失去魅力了。
沅彧忍住想笑的沖動。
那酸溜溜的口氣,說不在意誰相信呀。
「我是不贊成你每次一沉迷,總是一本接著一本,看到天快亮才休息,有時早膳也沒吃,就開店做生意。都沒幾兩肉了,再瘦下去會變成皮包骨,再強壯的身體也不堪你這樣折騰。」
她皺皺眉,小聲地頂回道︰「近來我已很少這樣了。」
「那是有我在一旁盯著。」
沅彧無法反駁,因為他說得對。
他每晚都來盯梢,盯到她上床才肯離開;硬是要糾正她不正常的生活習慣。知他管她是為了自己著想,所以她也不好意思拂逆。
「還有,你常忙起來就有一餐沒一餐的,這個習慣也得改。」
沅彧的眉頭越鎖越緊,「怎麼……我不要。」
「從明天起,用膳時間我會來陪你。」見她想反對,他一句話就把她堵得無言以對,「早膳常沒吃,午膳待寅時才記得吃的人,沒資格說不。」
炳哈,難得可以讓沅彧乖乖听他訓話,真是大快人心啊。
——〉※〈——
簡行磊專心地替沅彧診脈,雙眉逐漸皺起。
把完脈後,他在心里斟酌著該怎麼開口。
沅彧平靜地等待,心里多少有個底。
身體上的不適,三個月沒來的癸水,所有征兆都指向懷孕的可能。
不過曾有大夫說過,她由母體帶出來的毒雖然解了,卻留下了後遺癥,不僅影響了面貌,連帶影響了體質不容易受孕。
她來就診不過想確定自己的猜測。
簡行磊深吸口氣,終于開口了,「藍姑娘,你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真的有了!
那麼微乎其微的機率下,她還是懷了孩子。
沅彧輕撫月復部,在這里有個小小的生命成長著,本來欣喜若狂的心情,在思及若這孩子像她的話,全都消失無蹤了。
「簡大夫,我的臉會不會傳給孩子?」她怯怯地問出口。
若答案是肯定的,她會毫不猶豫地打掉他。因為愛他,她寧可一輩子活在扼殺自己骨肉的內疚下,也不要孩子有跟她一樣的命運。
那樣太苦、太委屈,也太殘忍了。
畢竟他沒有錯,何苦讓他來人世間受苦。
「不會。你的臉是受毒藥所致,既已解了毒,自然不會影響孩子。不過,因為你的體質較一般人陰寒許多,要保住孩子必須多加注意,不可太過勞累,也不要吃太過燥熱的補品,母體會受不了的。」
還好不會……還好不會……
欣慰的淚無聲落下,她可以留下這個孩子,她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爹娘死了,月復中的孩子是她惟—的親人。
原以為將孤單地過完一生,然而因月復中的小生命,她才知自己對溫情的渴盼,止不住珠淚成串。
沅彧的淚水讓簡行磊慌然無措,「藍姑娘……」
驚覺自己流露脆弱,她連忙伸手抹去淚水。
簡行磊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藍姑娘,我了解你的處境,若你不嫌棄我是個鰥夫,我願意照顧你們母子倆,給孩子一個名分,我會把孩子當成親生的一樣疼。」
他的妻子早在數年前過世,他非常喜歡孩子,遺憾的是他元配沒留下任何子嗣。
沅彧的情況他早有所耳聞,解除了婚約卻懷了孩子,若沒有個正式的名分,對她、對孩子將是無止境的傷害,世俗的眼光容不得女人未婚生子。
可預想他們母子未來的路會走得多艱辛,眾人鄙夷的目光,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簡大夫……」沅彧震驚不已。
竟然有人肯要她?
「你不用急著回答,仔細考慮後再答復我。」他一臉真摯地微笑著,「我先開帖安胎養氣的方子,等會拿給阿茂抓。」
沅彧愣愣地看著簡行磊提筆寫下藥方,心中的震撼無法平撫。
他是這樣好的人,不在乎她這人見人厭的容貌,也不介意她懷著別人的孩子說要娶她……不,她不能拖他蹚這渾水。
簡行磊吹干墨汁才將藥方遞給她,「兩碗水煎成一碗,早晚服用。」
「簡大夫,你人太好了,可我這張招惹閑言閑語的臉,必會為你惹來無謂的麻煩,我不能拖你下水。」
「我不怕。」
外人看見的只是她丑陋的外表,可他不同,他看見的是她的美好,她孝順、溫雅、真誠待人。娶妻當娶賢,除去所謂的婦容,她是好妻子的人選,而他也不在意她的面貌。
「謝謝你,可我……卻不能這麼自私。」
——〉※〈——
沅彧披上披風,推開門走到沐浴在月色下的院子里。
她愛夜的靜謐,愛月的迷離,比起夏月,她更愛孤清的冬月。
以往她總是喜歡走到映著月光的庭院,尋求慰藉,心想孤獨的她還有明月做伴。
如今,她不再是孤獨一人。
輕撫月復部,她感到幸福而滿足。
老天夠眷顧她了!
帶走了娘,賜給她孩子。
孩子,我們找個地方,過著平靜無憂的日子。
她曾對自己的容貌感到失望,從不以為會有識情的可能,而今心版上烙印下一個人,一個不是她能擁有的人。
她亦不強求,但必須為未來打算。
「等我嗎?」低柔的嗓音傳來的同時,一條粗壯的手臂已纏繞在她腰間。沅彧也不掙扎,是該說她放棄掙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