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著頭,身子在微微發抖,雙手緊握著那久違的定情信物,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拇劍從後面伸出雙臂,扣住她贏弱的肩頭,在耳邊低低傾訴︰「瞧……‘要是金玉劍還在就好了’……你這樣想著,它就回來了。知道為什麼嗎?它想告訴你一句話。」
杜女敕仍痴痴傻傻地瞅著金玉劍,像座雕塑,仿佛完全沒有听到他講話。
這下他有些慌了,慌忙搖搖她的肩膀,「杜微!杜微!」她不會是被突然的喜悅嚇壞了吧?
她驀地抬起頭來,轉身投進了他懷中。她突然而來的動作是那麼堅定有力,讓他的背一下子貼在草地上,而她摟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的胸前,緊緊地熨貼住他,密密切切,毫無縫隙。
「我知道它在說什麼——‘情之所終,此生不渝。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她將他壓在身下,獻上了自己的唇。那最後的尾音已經消失在兩人親熱交纏的唇舌間。
罷剛她還以為自己絕不會比現在更幸福了,可只片刻過後,他又帶給她更大、更多、更充實的幸福感!他是個能創造奇跡的男人,是個足以讓她為他生、為他死的男人!
她激動得早在心中淚流滿面,卻仍銘守著答應他的諾言,永不流淚,永不傷悲!
擲劍也同樣投入與激動,就在她閉上雙眸的一瞬間,他看見那里面流露出太多混雜的狂喜、驚訝、動情、痴狂、眷戀……
她醉了,他醉了,似乎連風也醉了,田野間流動的春的氣息,綠的光華,萋萋的生命,一切似乎都在輕的重復著他們的誓言——情之所終,此生不渝。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第八章
成擲劍和杜女敕就在郊外的小屋里,開始了他們嶄新,而質樸無華的農家生活。沒人知道,這對俊秀的夫婦,一個是享有盛名的劍客,而另一個曾是名動四方的歌妓。
他們像最普通的夫婦一樣,男的踏著院內公雞的鳴叫聲走向耕田,揮動鋤頭;女的在烈日炎炎的正午,手拎瓦罐送晌午飯。
白天他們是最勤勞的農民,夜晚是最恩愛的翠鳥。
簡陋的陳設遮不住他們的濃情蜜意,溢滿的幸福幾乎令他們不能自拔,深深地沉溺在簡單而平靜的生活中。
但當他們仍處在新婚的喜悅和甜蜜中時,成派十萬火急的連續數封信將他們催上了北上的馬車,踏上了回師門的千里遠途。
***
在晃動的馬車上,他們緩緩向北走了二十幾天,越行進越感到寒冷,周圍漸漸變得山川壯闊,處處是參天大樹,景色益加呈現北國的風光。
杜微在馬車上好奇地揭開一角窗口的布簾,馬上被地上揚起的白色粉塵迷了眼楮,「這是什麼?是雪?」她抖抖頭上的雪屑,驚訝地說,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已經進入了一個冰雪般的世界,處處銀裝素裹,萬事萬物都被籠罩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我們現在在哪里?」
擲劍看著她天真的樣子,微笑了一下,伸手將簾子放下來,「是天山,這里一年四季都會下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成派便是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面,我們很快就要到山腳了。」
「你的故鄉就是這里?」她好奇地問,伸手拉拉他身上的衣服,難怪他總是穿那麼單薄,原來是早就適應了。
「應該是吧,師父說,我是被丟在雪地里的孩子,是他把我撿回去養大的。」不光是他,還有好幾個師弟,也是這樣到成派的。他回憶起師父嚴厲又慈愛的容顏,不由得有些傷感,他去世也已經五年了。
他是個棄嬰?她才頭次听說。
這時她才恍然省悟,她對他的了解有多麼少,不過沒關系,他們還有一生一世,她會用盡全心去愛他,直至彌補他從小未曾得到過的感情。
她的手指,上面還留有被火燒傷的疤痕,輕輕地描畫他臉部的輪廓,撓得他癢癢的,伸開大手將她的圈在里面,「干什麼,不想听我的故事了嗎?」
她的眼里含著溫柔的笑,胳膊不知不覺環上了他的頸,「可我現在有更想做的事……」她的臉頰浮現了淡淡的紅暈,唇邊漾出春意朦朧。
他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這可是杜微難得的邀請。
慢慢地,他薄薄的嘴角蕩開了一絲笑容,瞳孔灼灼發亮,「小妻子,你就不會自己找答案嗎?’
這三個字瞬間讓她臉上騰起了彤雲,含羞帶怯地回望著他,而擲劍再不給她亂發言的機會,俯下頭啄住了她小巧的紅唇。
「下車吧,我們到了!」一路顛簸的馬車,在一座雪山的主峰前,終于停了下來。擲劍摟住杜微嬌小的腰身,將她從車上抱到雪地上,「看,前面的屋群,就是成派!」
他看著一別五年的故居有些出神,走到了山上,他才發覺自己有多麼想念青梅竹馬的師兄弟們。
杜微披著一件棉斗篷,被擲劍裹得嚴嚴地摟在他懷里,她對白雪皚皚的世界毫不熟悉,可是卻感染了他的快樂,「我們不進去嗎?」
他笑著啄了一下她的額角,「我剛才放了信號給他們,會有人出來迎接我們的。」這是成派的規矩,沒有得到許可是不可以隨意進出的。
她點點頭,看著在白雪覆蓋中屹立的青牆灰瓦。它們在潔白的雪中顯得雄偉、氣勢而莊嚴。門外錯落有致的雪松、巨柏都碩壯英挺,到處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
這就是擲劍生長的地方,她偷眼瞅瞅身邊站著的偉岸男子,難怪他會長成一副深沉又包容的氣質和氣魄,該是這北國的風情贈予了他寬廣的胸襟和堅忍執著的性格。
「看,有人出來了。」他沖她眨眨眼楮。剛剛還泰然自若的劍客,現在高興得竟然像個小孩子。
伴著飛濺的雪屑與碎冰,幾個青色身影從大門里閃出來,還伴著激動的叫聲︰「二師兄!二師兄回來了!」
為首的一個影子跑得最快,杜微只覺得眼前一晃,她已經沖到眼前,笑著跳著撲進了擲劍的懷里,笑聲像銀鈴般清脆︰「二師兄!我想死你了!」
擲劍忽地一下將她舉高,在空中旋轉了幾個圈子,瞅得杜微眼花繚亂,才把她穩穩地放在雪地上︰「小師妹,你長高了不少嘛!我都要舉不動你了!」
杜微這時才看清這少女的模樣,大概十八九歲,臉龐紅撲撲的,身材高挑又結實,像一棵小白楊,眉目更是漂亮,不只帶著天生麗質,更有習武者特有的一種英氣,這讓她的少彩煥發得格外俏麗動人。
她在擲劍身前跳來跳去,不安分地嘰嘰喳喳,又活潑又可愛。
「二師兄!你不知道我們都好擔心你和三師兄!如果不是大師兄攔著我們,我們早就帶了劍沖下山找你們去了!」她格格笑著,露出幾顆珍珠般的牙齒,「你不知道大師兄整天光是應付我們就累成什麼樣子了!」
擲劍縱聲長笑,他太清楚這個鬼靈精怪的小師妹是什麼人物了,想必霍思昭這五年為她都得煩白頭發了。
成劍俠左右張望著,毫不掩飾熱切和激動,她殷切地叫,「咦?怎麼三師兄沒和你一起回來啊?」她不解地問,「你怎麼會一個人呢?」
擲劍和柳滿諒是有名的形影不離,在江湖上連綽號都要連在一起,從沒有分開的時候。當接到拂劍的信號時,她的直覺便是他們一同歸來了。
擲劍笑著,眉眼里全是溺愛︰「滿諒在幫我到外省做一件事,我想他很快就會回來吧。」
他拉過躲在身後的杜微,她從方才就一直羞羞地藏著,這會兒臉龐上全是緋紅。「當然不是,還有我的妻子杜微!」他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