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著,她睜開了眼,終于拋開那介于現實與虛幻間的迷惑。
倏地,一張讓她想見、又不想見的臉孔映入眼簾;一見到這張線條剛毅的面龐,那心口的疼痛又緊緊地攫奪了她——娘,「愛」所產生的千百種滋味兒沒一種讓人好受的,尤其她弄不懂的、現下心中的這份痛;只看著他,就好難過……
驀地,她的眼眶濕熱起來。
「你是誰?」祈燁沉穩的聲音低低響起,他直視著曦寧,見她眼眶泛出潮水,于是伸手抹去她落下的晶瑩淚珠,然後將那只玉猴舉到她眼前。
當曦寧昏睡時,他一直守在床側看著她蒼白細致的容顏;她沒梳任何花樣的青絲散落在床畔,身上傳來陣陣甜美的馨香。他留心觀察著,想在記憶深處尋出她的影像;初見時就覺得她有那麼些依稀的熟悉,她的名、她身上這奇異的淡香味兒一再地惑著他,但由于對和沂的惡感及不信任,以致他對這個由和沂手中帶回的女子自然產生了排拒——可心底卻莫名地不受控制,總在不知不覺間受著她的吸引。
但在見著這只現下已接近完成的玉猴時,他開始思考起之前她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這只玉猴是他與失去記憶間的聯系,原本他大可不在意這幾個月間發生了什麼事、他又忘了些什麼,但每當見著這未完成的猴子時,一種淡淡的沉悶就會纏上心房,莫名的,他變得十分重視這猴兒,從不離身。
但不知何時,它不見了,他遍尋不著;想不到這玉猴竟掉在她這兒,再見時卻幾已完成。這是同一種雕刻法,沒有刻意、沒有做作,十分樸拙自然的成品——是她,這的確是她的作品。那麼,她又是什麼人?
曦寧的視線停留在玉猴上一陣子,又再順著那執著玉猴的大掌向上移,最後她的目光直直地與他交會。
「我是曦寧。」她輕道。他,為何這麼問?
可是,他又為她拭淚了……曦寧在心底感染上絲絲暖意,但有一種陌生的感情卻比這更強烈,就是那直揪心口的莫名疼痛;她好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祈燁得到了回答後只默默注視著曦寧,對于她這種等于沒回答的回答有著難言的熟悉;循著這份熟悉,他努力地回想、搜尋,可卻是徒勞。
「告訴我,為什麼我不記得你?還有,我失去記憶的那些日子在做些什麼?你和我又是什麼關系?」那種熟悉感越是想捉住就越淡,唯有不經意時才特別明顯。
祈燁的話讓曦寧一驚。他相信她說的話了?
她坐起身來,而在撐起身子的當兒,她的手扶著床沿而觸踫了傷口,那刺疼倏地讓她縮了手。
「傷還疼嗎?」祈燁沒漏掉她微微顰眉吃疼的表情,立刻抓起她的手關切地問。
祈燁的動作使曦寧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她定定地望向他沉黑凝肅的眼眸,它們正透著誠懇地盯著自己,可是她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疼。」她別開了眼。
祈燁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道︰「是什麼使你改變了?」他伸手撥開遮掩了她半張姣好面容的發絲,輕輕將它們攬至她耳後。
是因為他先前不相信她的話,甚至粗暴的傷害了她而使得她有了改變嗎?若如此,這改變也來得太慢、太突然了。
「別踫我!」曦寧喊了一聲,下意識地躲開這層略帶著寵溺的觸踫。她不要祈燁踫過那個可以同他相伴一生的人的手來踫自己,她不要同樣的溫柔!
「你是怎麼了?」祈燁皺起眉怒道,曦寧這仿佛躲瘟神的態度惱了他,縱然她是這樣莫名地勾著他的心房,但她如此的態度在他還是不被允許的。「我不許有人用這態度對我。」他攫起曦寧尖小的下頷,強迫她面對自己,眼光銳利地注視著她似柔卻堅的眼眸。
曦寧來回地看著祈燁染著怒意的黑眸,它們帶著強烈的傲慢氣息。在豫親王府待了也有一段時日,或多或少的也听香兒說了許多有關「身份」的事,現在她曉得為何祈燁總充滿著掠奪;因為他是「皇族」,是擁有「高貴身份」、「高貴血統」的人,是「貝勒爺」,現在更是「額駙」!
因著他的「身份」,每個人皆對他唯命是從。香兒說過︰「只要是貝勒爺想要的,我看這世上幾乎沒有要不到的!」
是,看他的霸氣就可見一斑了。但,這是「外邊世界」的事,與她無關;她要離開、要走!
在祈燁撫過她發際時,她突然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要見到他對那個可以和他「相伴一生」的女子好,就算現下他對自己十分溫柔也一樣,她不要!只要想到他對那女子也同樣溫柔,她就整個心都糾結在一塊兒!
「我會離開,以後就不會有人用這樣的態度對你了。」曦寧平淡道,並不是賭氣之詞。
「我不允許。」听見「離開」兩字,祈燁真正的被激怒了。「你是我的人,我不會讓你走,你哪兒也別想去!」他一字一字地冷道,目光中卻燃著火。想到她要離開,他心頭竟是如火燒!
「我才不是你的,那個會和你‘相伴一生’的人才是你的……」曦寧說到「相伴一生」這四個字時,心口突然好疼,眼淚忽地就泉涌而出。她覺得喉頭忽地梗住,但還是努力地繼續道︰「……我本來就不屬于這兒,我要回娘的山林!」說完,就咬住唇,逞強似地睜著晶亮的大眸與他對視,可那淚就如斷線的珍珠般無聲下滑。
望著她這副模樣,祈燁松了緊捏她下頷的手。「你這是——嫉妒?」
「嫉妒」?那是什麼?又是一個沒听過的名詞。可現在曦寧再沒好奇心要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她只覺得難過,看到祈燁就難過。
「什麼都好,反正我不是你的。」她放棄與這雙熾人的黑眸對視,別開眼去。
「你當然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祈燁冷然霸氣道。她當然是他的,從那一夜起她就是他的人,並且在她身上還有許多他該知道,卻又不記得的事,他是不會放她走的。
「你可以擁有很多人,不差我一個。」香兒說過,像祈燁這樣「身份」的人擁有「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開始她不明白什麼是「三妻四妾」,香兒解釋了一大堆,最後她終于明白這代表著祈燁會擁有許多「女人」,會同她們做那一夜同她所做過的「事」。雖然那「事」很疼,但奇怪的是,只要一想到祈燁有可能這麼對其他女人,她就心痛難當!
與其如此,她情願選擇離去。
現在,那種莫名的心痛越來越明晰,她似乎找到痛楚的源頭了。祈燁是她心中的唯一,但她卻不是他的唯一;在山林里沒有其他人,他只注視著自己,可在這繁華的世界,所有一切和山林都不同了,她無法接受……
祈燁定定看著曦寧咬嚼粉唇的模樣,她刻意別開的視線顯出她隱在柔弱外表下的倔性子。難道她真天真的以為一個男人會只有一個女人?雖感覺得出她不太通曉世事,但這未免天真得過分。
「你的意思是,你容不下除了你以外的女人?」
她……容不下其他女人?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是,當見到祈燁,她就會想起他與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情景,而這令她心口悶到喘不過氣。
就如同祈燁不屬于娘的山林,她也不適合這外邊的世界。
「說話。」見曦寧一徑沉默,祈燁冷然的聲音響起。他不要弄不懂這外柔內堅的女子在想些什麼,可在這當兒,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仿佛從前他也逼沉默的她說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