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讓我坐在他身邊。他向我提出的第一批問題之一,就是我是否抽5點。
「這要看靈感,」我答道。
「說得好。我從1866年以後就不再抽5點了。一句誓言。一次小餅失。有一次,在瓦留斯基ヾ家里,一次大賭。我抽了5點。當然,頭開得不錯。那個人抽了個4點。‘笨蛋!’那個小男爵德•肖—吉索朝我喊道,他在我的桌子上下了一筆令人咋舌的大賭注。啪,我朝他的腦袋扔過去一瓶香檳酒。他頭一低,酒瓶打著了瓦揚元帥ゝ。那個場面!事情還是解決了,因為我們倆都是共濟會的會員。皇帝讓我發誓再也不抽5點了。我信守諾言。可有時候真難受,真難受啊。」
他又以充滿著憂郁的語氣說︰
「來一點這1880年的霍加爾酒。極好的葡萄酒。是我教會了本地人利用葡萄汁。棕櫚酒,要是發酵得合適,還是不錯的,但時間久了,就沒味了。」
這1880年的霍加爾很有勁兒。我們用大銀杯品嘗著。它象萊茵酒一樣清涼,象鄉間的酒一樣沖。隨後,突然令人想起葡萄牙的有焦味的酒,有一股甜味,水果味,真是好酒,我跟你說。
ヾ法國政治家(1810-1868)。
ゝ法國軍人(1790-1872)。
這酒是午餐中的精華,大家喝得很多。的確,肉很少,但調料很好。點心很多,蜜汁煎餅,香味炸糕,女乃糖和椰棗糖。尤其是鍍金的大銀盤里和柳條筐里的水果,十分豐富,無花果,椰棗,黃連果,棗子,石榴,杏,大串的葡萄,比壓彎了沙那昂地方的希伯來騎兵的肩膀的葡萄串還要長ヾ,切開兩半的大西瓜,肉紅而多汁,一圈黑色的標仁。
在這些冰涼的美味水果中,我剛嘗了一種,勒麥日先生就站起來了。
「先生們,請,」他對莫朝日和我說。
「你們盡可能早地離開這個嗦嗦的家伙吧,」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悄悄對我說,「賭博就要開始了。你們看吧,你們看吧。比在科拉•比爾ゝ的輸贏大多了。」
「先生們,」勒麥日先生用干巴巴的口氣重復道。
我們跟著他出去了。我們又回到了圖書室。
「先生,」他對我說,「您剛才問我是什麼神秘的力量把你們囚禁在此地。您的態度是威脅性的,要不是因為您的朋友,他的學問使他比您更能估量我將問你們作的透露的價值,我本來會拒絕听命的。」
他說著,按了按牆壁上的一個機關。一個櫃子出現了,裝滿了書。他從中取出一本。
「你們兩個,」勒麥日先生說,都在一個女人的力量的控制之下。這個女人是女王,女素丹,是霍加爾的絕對君主,她叫昂蒂內阿。別跳,莫朗日先生,您終究會明白的。」
ヾ典出《聖經》。
ゝ巴黎的一個著名賭場。
他打開書,念了下面一段話︰
在開始之前,我應該首先告訴你們,听到我用希臘的名字稱呼野蠻人,你們不要感到驚訝。
「這是什麼書?」莫朗日結結巴巴地問,這時,他的灰白的臉色讓我害怕。
「這本書,」勒麥日先生帶著一種不尋常的得意的表情,斟酌著字句,慢悠悠地回答道,「是柏拉圖的一篇最偉大、最美、最神秘的對話,是《克里提阿斯》或者《大西洋島》。」
「《克里提阿斯》?可它是未完成的啊,」莫朗日喃喃說道。
「它在法國,在歐洲,在世界各地是未完成的,」勒麥日先生說,「可是在這里,它是完成了的。您檢查一下我遞給您的這一本吧。」
「可是有什麼聯系,有什麼聯系,」莫朗日一邊說,一邊貪婪地翻閱著那本手稿,「這篇對話,象是完整的,是的,是完整的,但和這個女人,昂蒂內阿,有什麼聯系?為什麼在她手中?」
「因為,」小蚌子不動聲色地回答道,「因為這本書證明了這個女人的高貴,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她的《哥達年鑒》ヾ,明白嗎?因為它建立了她的非凡的家譜,因為她是……」
「因為她是?」莫朗日重復道。
「因為她是尼普頓ゞ的孫女,大西洋島人的最後一位後裔。」
ヾ《哥達年鑒》建立了歐洲各大貴族家族的譜系,從1764年開始,一直出版到1945年。
第九章
大西洋島
勒麥日先生勝利地望著莫朗日。顯而易見,他只對他一個人說話,他認為只有他才當得起他的秘密。
「先生,」他說,「被我們的君主昂蒂內阿的一時的興致引來此地的法國軍官和外國軍官為數很多。您是有幸听到我披露真情的第一個人。但您曾經是貝里歐的學生,我是如此懷念這位偉大的人物,以至于我覺得,將我的我敢說是獨特的研究的無與倫比的成果告知他的一位弟子,就是向他表示了敬意。」
他搖了搖鈴。費拉吉出現了。
「給這些先生們上咖啡,」勒麥日先生命令道。
他遞給我們一個色彩鮮艷的盒子,里面裝滿了埃及香煙。
「我從不抽煙,」他說,「但昂蒂內阿有時候來這里。這些香煙是她的。請用吧,先生們。」
我一向討厭這種黃煙草,它竟使米肖迪埃街上的一家理發店的一個小伙計自以為體驗到了東方的享樂。但是現在,這些具有麝香香味的香煙並非沒有吸引力。再說,我的質量一般的香煙早就抽完了。
「這是《巴黎生活》的合訂本,先生,」勒麥日先生對我說,「如果您有興趣,您就看吧,我要跟您的朋友談話。」
「先生,」我語氣相當激烈地說,「誠然,我不曾做過貝里歐的學生。不過,還是請您允許我聆听你們的談話吧︰我還沒有失去感興趣的希望。」
「悉听尊便,」小老頭說。
我們舒舒服服地坐下了。勒麥日先生在桌子後面坐下,挽起了袖子,開始說道︰
「先生,不管我在學問方面是多麼醉心于完全的客觀,我也不能把我自己的歷史從克里托和尼普頓的最後一位後裔的歷史中游離出來。這既是我的遺憾,也是我的榮幸。
「我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而成功的人。從童年起,十九世紀所給予歷史科學的巨大推動力就使我感到震驚。我看清了我的道路。我不顧一切地走上了這條路。
「是不顧一切,我說得很清楚。在1880年的考試中,我完全靠自己的工作和長處獲得了歷史和地理的教師資格。那是一次大考。通過的十三個人中,有幾位後來是很有名的︰于連ヾ,布若阿ゝ,奧爾巴赫ゞ……我並不怨恨我的那些登上官方榮譽的頂峰的同事們;我以憐憫的心情閱讀他們的論文,對些由于資料不足而不可避免的可悲的錯誤極大地補償了我在教學生涯中所感到的失望;如果說長期以來我擺月兌不了這種虛榮心的滿足,那是因為他們的謬誤使我心中充滿了具有嘲諷意味的快樂。
ヾ法國歷史學家(1859一1933)。
ゝ法國學者(1857—1945)。
ゞ不詳。
「我原是里昂的帕克中學的教師,我是在那兒認識貝里歐的,我熱烈地關心著他有關非洲歷史的研究工作。從那時起,我就想寫一篇很有獨創性的博士論文。主題是關于在反對阿拉伯入侵者的十二世紀柏柏爾女英雄卡赫娜和反對英國入侵者的法國女英雄貞德之間進行對比。我向巴黎大學文學系提出了論文的題目︰《貞德和圖阿雷格人》。單這題目就在學術界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和一陣愚蠢的哄笑。朋友們私下里提醒我。我拒絕相信他們。結果,有一天,校長把我叫了去,先是對我的身體狀況表示出一種令我驚奇的關心,最後問我是否樂意帶半薪去休假兩年。我憤怒地拒絕了。校長井不堅持,但是,半個月之後,部里的一紙決定毫不客氣地將我任命到蒙—德—馬爾桑ヾ的一所法國最小的、最偏僻的中學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