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明羞愧得說不出話來,他抬頭看見父親和妹妹站在圍簾邊,他們也听見他的話,父親的臉色不太好。
他起身讓出椅子給父親坐。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柳父開口了。
「等一下醫生會再過來看看,可以的話,我們就轉院回台南。」
柳深青從床上跳起來,生氣的說︰「回台南做什麼?難道你忘了,是你把我趕出來的,不高興就趕我走,等你心情好了就叫我回去,還真是方便。」
柳父尷尬的垂下雙眼,簡短的說︰「回家吧。」
「我不回去。」
他斷然拒絕。
「二哥,你不要這樣,你病成這樣沒人照顧怎麼行?大家都很關心你,我們回家吧。」柳映雪好言相勸。
「不要。」
柳深青任性的拒絕。
就在大家爭論不休之際,醫生恰巧過來察看病情,適時的打斷他們的不愉快。
基于對病人的妥善照顧,醫生開了轉診單後,讓病人跟著家人離開。
柳冬明將弟弟扶上車,由妹妹在後座照顧他,剛開始他還吵個不停,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坐在前座的柳父透過後照鏡不時察看小兒子的情況,他又擔心又難過,開車的柳冬明看出父親的擔憂與悔恨,其實又何嘗不是那樣的心情。
車子筆直的往台南飛奔而去。
*****
睡夢中—片幽明,四周無聲無息,阿梨從黑暗中出現,她穿著那件黑色蕾絲禮服,的香肩和粉頸散發著柔和的光亮,她一邊微笑一邊輕快的繞著圈圈。柳深青高興的伸出雙手想拉住她,可是卻一直模不到她,最後他慌了,奮力縱身一跳終于抓到她,兩人跌躺在地上,他滿心歡喜的抱住她。
突然,整件禮服在手中粉碎,一塊塊的蕾絲紛飛四散,她果身的躺在地上傷心的哭泣,哭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愈來愈大聲,他痛苦的捂住耳朵。等他再睜開眼楮時她已不知去向,他慌張的四處尋找。
前方的黑暗慢慢的亮起來,阿梨再度出現,她穿著白色蕾絲新娘禮服,右手挽著一位陌生男子,她看了他一眼,隨即隱沒在黑暗中。他驚慌的大聲呼喚,一直叫到喉嚨破了,彎吐出一口鮮血,痛苦的抓往喉頭,低頭一看發現原本四散在地上的黑色蕾絲碎片,變成了自己吐出的一攤攤鮮血……
柳深青從惡夢中驚醒,全身是汗的癱在病床上喘息著,喉間還殘留著痛苦的感覺,他翻身看見大哥窩在牆邊的躺椅上睡覺。這幾天白天由爸媽看護他,晚上則是大哥守夜,小雪有空就來探望,之前雖然嚷嚷著不回家,但是看到他們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的態度軟化了,不再說任性的話。
沒有熟睡的柳冬明看見弟弟醒了,起身來到他床邊,兄弟倆無言的看著對方。
「我好渴,想喝水。」柳深青吃力的坐起,麻煩大哥拿水給他。
他倒了杯溫開水給他,機警的模模他的手和額頭。「該死,又發燒了。」
咒罵一聲後,他立刻到護理站請求處理。
折騰了好一陣子之後,柳深青的燒退了,呼吸和心跳也恢復正常。
送走醫生護士後,柳冬明無力的坐下思考著。
一個小小的感冒怎麼會這麼嚴重!這幾天他情況不穩定,時好時壞,反反復復的發高燒,而且有心悸、呼吸困難、胸痛等癥狀。醫生說可能是感冒引起高燒,高燒引起心悸?心悸造成呼吸困難和胸痛。除此以外,抑郁、焦慮和壓力也可能會引起這樣的癥狀,病人必須身心雙方面的休養才能恢復健康。
「你會冷嗎?」
他靠過去仔細一看,發現弟弟的睡衣又汗濕了,衣服濕了又待在冷氣房難怪會發抖,他拿出干淨的睡衣想幫弟弟換上。
「反正等一下還是會再弄濕,不用這麼麻煩。」柳深青對這些反復的病狀已經感到厭煩,一向自豪的健康輕易的被一個小小的感冒擊垮,他覺得好累。累得連動都不想動。
「你想死嗎?都病成這樣了還逞強。」柳冬明口快的責罵他,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默默的扶他坐起,幫他換上干爽的衣服,看著他瘦弱的樣子,他鼻子一酸,抱住他道︰「阿青,你要趕快好起來,好不容易回家了,你千萬不要死……」
身心疲憊的柳深青听到大哥出自肺腑的關愛,他拉著大哥感動的哭了,兄弟的感情似乎又回溫起采。
*****
終于,柳深青的病情穩定了下來,不再發燒,那些磨人的病狀也消失了。回到台南的第五天,他出院回到老家,住進柳映雪之前的房間。
他靠坐在窗邊,窗台邊堆放著妹妹特意送來的書,他隨意翻弄,興味索然的丟在一旁。
「爸。」他看見父親進來,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
柳父走到桌邊掀起鍋蓋,里面的補品還有七、八分滿。
「怎麼不多吃一點?」
他關心的問。
「等一下再吃。」柳深青明白應該好好調養身體,但實在沒什麼胃口。
「阿青,陪我到院子里走走。」柳父干脆拉他出去動動筋骨。
他披上外套跟著父親下樓,五月的傍晚不冷不熱很舒服,庭院里的樹隨著風輕輕搖曳,父子倆慢慢的走過草坪,最後站在池塘邊一起觀賞繽紛的錦鯉。
「阿青,把那邊的工作辭了吧。幫別人做事不如幫你大哥做事,雖然表面上我還在管事,事實上大部分的事都是阿明在處理,你回來幫他,等過幾年我們再好好商量以後的事。」
柳父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回采幫忙,等過幾年再好好商量兄弟分家的事,承認他是有資格分財產的兒子。
柳深青受寵若驚,訝然的看著父親,自己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柳冬明的車滑進大門邊的車庫,他看見父親和弟弟在院子散步,高興的走向他們,看見弟弟的氣色好多了,愉快的拍拍他的肩膀。
「阿明,我剛剛才在叫他回來幫你,你覺得有哪個職位適合他?」
柳父詢問大兒子的意見。
柳深青阻止父兄繼續討論下去,緊張的說︰「不,我沒有要住下來,我也不是回來分財產的。等我病好了,我就回去。」
「回哪里?這里才是你的家。就算你是回來分財產的也沒關系,我才不是那種會霸著不放的人,你太小看我了。」柳冬明的想法和父親一樣。
柳深青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起風了,進去吧。」
柳冬明適時的為他解圍。
案子三人進到屋內時,正好撞見柳冬明的兩個兒子坐在鋼琴前吵了起來,小洛只有兩歲,頑皮的用力拍打琴鍵發出咚咚聲,四歲的哥哥小海生氣的責罵弟弟。
柳冬明抱起小兒子,彎身對大兒子說︰「小海,弟弟還小,不懂事,你怎麼可以欺負他?」
「可是他一直吵人家,害人家都不能彈琴了啦。」小海扁著嘴向父親告狀。
「你會彈?」他笑著問。
小海不服氣的跳到椅子上,用一指神功彈了幾個音,神氣的站在凳子上討賞。
柳冬明笑著將他抱下來,「去拜托叔叔彈給你听,他彈得很棒喔!」
小海挨著父親怯怯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叔叔。他整天躲在樓上,媽媽和女乃女乃都說不要去吵他,看他那個樣子怎麼可能有多棒。
柳深青笑著坐下開始彈奏短而俏皮的小狽圓舞曲,那是蕭邦看見小狽追逐自己尾巴的逗趣情景,一時興起而寫下的曲子,很適合小朋友。他轉頭看看小海,他童稚的臉上露出敬佩的表情。
柳冬明輕推小海一把,小海害羞的走到叔叔旁邊要求再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