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什麼?」
他休想再玩語言游戲。「你是個想勾引我的聰明男子。」
他對她悲哀地一笑,拿起酒杯。「難說,我已經失去了魅力。」
不,他沒有,但她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你重視哪些本質,茱莉?」
她不記得有任何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但答案很簡單。「誠實,獨立自主,忠實。」
他舉杯佯作敬禮狀。「作為你的丈夫,我保證不會過份壓抑你的獨立自主。」
他休想用狡詐的方法引她入甕。「這麼說,我該將就接受三分之一滿意度嘍?那麼誠實和忠實呢?你無法給我這兩項。」
「我當然可以。」他說。
「那麼老實告訴我,」她反唇道。「家父用什麼勒索你?」
清脆一聲響,酒杯的長頸在他手中斷裂,下半截掉在桌上顫動不停。「我只老實告訴你,安茱莉。我想要你,而且請令尊下地獄去吧。」
她感覺自己有如一盤棋賽中的棋子兼獎品。她傷心地說︰「這麼說,我們又重彈勾引的舊調嘍?我老實告訴你,齊雷克,你無法勾引我,因為我不打算跟你單獨相處。」
他揮手比著房間。「我們現在就是獨處啊!」
「哈,你還不至于狗急跳牆,在克利夫蘭公爵的餐廳里就毀了我的名節,毀掉你我的名節。」
「我可以在你家毀你名節。」
他堅決的眼神令她驚恐,但她拒絕退縮。「別威脅我。」
他靠回椅背上,從容的姿勢卻掩不住他眼中殘留的堅決。「這不是威脅,是允諾。」
「我們等著瞧。」
十二道菜在他們勉力作禮貌交談中用畢,但是令茱莉悲哀的是,他們再也沒有恢復早先的自然。他重述他的車夫替他兒子贏得一位子爵之女為妻,她則報以墨林和嘉生的故事。待杏仁軟凍上桌時,藍畢梧抵達。
手握白帽,巴斯之王說︰「公爵夫人說茱莉小姐在此地用餐,請我送她安全返家。」
雷克打個呵欠。「是啊,這個晚上真漫長。」
茱莉佯作疲憊以掩飾她的失望,她婉拒了點心,隨畢梧離去。一小時後,她輾轉入睡。
次晨醒來,她發現梳妝台上放了一個銀盤。她拿起圓頂蓋子,發現一塊杏仁軟凍。
是日稍晚她出外巡回取信時,將干淨盤子交還給雷克爵爺。「你如何把它送進我房間的?」她質問。
「我親自送去的。」
「沒有人看見你?」
他咧嘴笑得像個俠盜一般,吻她的鼻尖。「我非常小心。」
「我禁止你再這樣做。」
他看她的目光似乎表示,他若樂意可以偷襲並征服法國。
次晨,她又發現一幅圖畫。大寫的簽名寫在一個山形圖案內,那圖畫是齊家的徽記。
第七章
經眾人同意,女士穿著圍裙出現公眾場合,應免受男士的調戲。
──藍畢梧,巴斯城規
數日陰冷,燦爛的陽光好不容易破雲而出,射入茱莉辦公室的扇形窗戶。冰柱自屋頂融化,懶懶地滴落,亂人心神,她不得不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她的目光落在她的桌上和桌上的東西。中央擺著一疊皇家郵件的時刻表,每一站各自不同。對民眾而言,這份時刻表是有用的工具;對盜匪而言,它們是襲劫郵車的行事歷。
她必須在今晚把文件送交龐杜比付印,然後分送至本區內各站。想到跟敵人做生意,她下巴繃緊,但是龐杜比雇用的刻印堡是巴斯城最優秀的,而她又不肯為了個人的偏見而將就次級品。
時刻表的右邊放著齊雷克的荒謬圖畫。
風格類似霍加斯,雷克畫了一個酷似茱莉的女子慵懶地躺在床上,頭發紊亂,嘴角隱含幸福的微笑,眼神狂野。
恐懼震撼她。她的手發抖,畫紙悉?作響,因為那眼神酷似潘裘麗以為無人旁觀時凝望藍畢梧的目光。
怨怒重甸甸壓著茱莉的心。他怎能將她畫成如此羞人的姿勢?她一直期望有一天會帶著這般的愛和熱情凝望某個男人,但他將是她自己選擇的忠誠丈夫,不是她父親的棋手。
想到父親,她抓起圖畫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她感到些許快意了,于是轉而注意桌上的另一件東西︰蕭凱若給雷克爵爺的回函。道格從倫敦返抵巴斯,立刻將信交給茱莉。
他對那個嬌小女子的描述,以及她對雷克爵爺的信函出人意料的反應,依舊縈繞茱莉的腦海。厚顏無恥的女人!那略帶紫丁花香,字跡有如家庭教師的信封,刺激著茱莉。
哦,她會親自送交這封信,以確保安全,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口信要傳給他。
房門推開,龐杜比步入房間。鮮少人闖入大廈樓上的這個角落。這是她的領土,她厭恨他的入侵。
「日安,茱莉。」
她一把按住信函,撥入抽屜中。「你從不敲門嗎?」
他把公事皮包挾在腋下,動手月兌去手套。「你不必跟我隱瞞你的情書,親愛的,」
他那種熟捻的口吻,即使經過六年之久也總是教她惱火。「不過,這倒很諷刺,你不認為嗎?」
他用手揩試書架,然後檢查手指上是否有灰塵。
他戴了一頂灰色的時髦假發,鬢角設計了三個鴿馨,頸背上整齊系著馬尾巴。他臉上一向不擦粉,那是浪費,因為杜比生就一副毫無暇疵的白皮膚。他的衣著素來高雅,色調保守。今天他穿著深藍色絲絨長褲和手工外套。多虧了茱莉,他在巴斯生意興隆。
他皺著眉,徑自拿起她的一只鉛筆。
「你的禮貌跟腳生凍瘡的轎夫不相上下。」
「真是伶牙俐齒,茱莉,不過這話並不稀奇,大家都這麼說。啊,今天早上在十字浴室,你外婆還在夸獎你的聰明,告訴大家你是多麼忙碌。可憐吶,她不得不請個護理員——一個陌生人,照她的話說——扶著她站在水中。」
可憐的文娜。的確。茱莉感激她外婆協助她的用心。不過最近文娜的努力總是遭到反彈。她想到為了雷克爵爺的信函造成的那幕插曲。只等確定再度標到經營郵局的特許權,打發雷克爵爺上路,茱莉向自己允諾,一定要花較多時間陪伴文娜。在那之前,茱莉可以雇一名伴護陪外婆去浴室。但首先茱莉得對付她的敵人。「謝謝你的這次報告,杜比。」
他握拳將手套揉成一團。「你無禮依舊。」
暗自恭賀自己,她將新的時刻表推向他。「我想這才是你來的目的。」
「你不必謝我替你省了一趟路,我剛才到附近辦事。」他不等別人邀請,徑自坐在門邊的牧師椅上,扭頭打量牆壁。「你該裝窗簾,漆上油漆。這房間實在太光禿禿了。」
連年紀最小的郵童也能舒適自在地坐在這辦公室,不必怕會弄壞任何東西或弄髒任何家具。何況,她買不起金線絨布窗簾或鋪著陶麗座墊的厚重沙發。她瞪著他。「這是辦公室的地方,不是俱樂部或休閑場所。我就喜歡這房間的樣子。」
「隨你,趁你現在還能主事。」
他的嘲諷激惱了她。「我需要盡快取得印好的時刻表。」
「這些年來,你真的改變了不少哦,茱莉?以前是舞會上的美女,現在是滿口公事,公事,公事。」
「沒錯,我有工作要做。你請便吧。」
他故作沒有听到說;「可是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來這里的原因。」
「如果是談我經營郵局之事,我不想听。如果是關于我的過去,我更不想听。」
「我認為,」他挪揄地說。「你跟雷克爵爺結了婚,就沒有時間經營郵務,庇護街頭小混混了——如果你那滿是污點的過去並未讓他不敢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