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墨林也對雷克來訪之事感到好奇。身為所有女僕和廚子的管理者,他知道韓森園內流傳的所有閑話。只有郵童不受他管轄。「不,不要傳喚他,」茱莉說。「他赴倫敦之前我會跟他談。」
「是的,小姐。那麼,我下去了。」他鞠躬,走出房間。
茱莉卷起草圖裝入皮筒中。她沒找到她的新皮包,于是把皮筒放進舊皮袋內。她整理桌面,把一疊帳本放回書架上。明天她得取出去年的郵資收據統計一下,好準備一年一度的競標價格,呈交郵務總監。她會再度贏得這項職務。批評她的人可以另覓受害者了,龐杜比去死吧!
不再擔心敵手的事,茱莉下樓到漢柏室。但是當她看見外婆時,她的疑心頓起。
文娜斜坐在長沙發上,雙手合十,指尖緊張地輕敲。她凝視著壁爐,頸上掛著一條拇指大小的琉璃項鏈,火光映照下,就像一個個迷你太陽一般閃耀。她穿了一襲金色絲絨衣服,下面是一件白色金線緞質內裙。
換上愉快的表情,茱莉說︰「什麼事讓你如此沉思,外婆?」
文娜立刻張開雙手,拍拍她旁邊的空位。「茱莉,親愛的,過來坐下。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喝杯可可了。」
茱莉預期外婆必會盤問,想拒絕。但,外婆並未對于茱莉與雷克的行為表示不悅。為什麼?
「坐下,讓你可憐的受傷的腳休息一會兒。」
外婆相信茱莉編造的摔跤故事。茱莉記起要跛行。「我沒事,真的。一點也不痛了。」
文娜嘴角揚起,笑容有如一位耐心的家庭教師。「你是說過,但為了預防再有意外,我叫賀亞伯把人行道鋪上沙子。」
茱莉微覺不悅。「你要亞伯去?哦,外婆,他工作太忙了。可以叫昆彼或任何一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去做呀!」
她撅起嘴。「我只是想幫忙。而且我太老了,分辨不出那些小男孩誰是誰。從前郵局只需要幾名工人,而且是成年男子。」
「外婆,那根本——」
「我同意,親愛的,」她打斷茱莉。「時代不一樣了。做巴斯城的郵政局長需要勤奮工作,奉獻投入。旁人完全無法了解。可是我不然。畢竟,我自己也當過郵政局長。」她在裙子底下模半天,找出茱莉的新皮包。
「你在哪拿到它的?」
文娜頗自得地一笑。「今早你還沒下床時,墨林從你的辦公室拿來的。若非我這雙可憐的腿無法爬樓梯,我會自己去拿。」
茱莉頓時感到受侵犯。「可是它是我的皮包。」
「而且很管用。你听啊,我擔心你的腳,所以替你出去走了一趟。瞧!」她掏出一疊信。「我雇了一輛馬車,向克利夫蘭、金斯頓、李奇蒙,和其它幾位公爵收取郵件。都在這兒——巴斯城所有公爵的信函。」
外婆知道茱莉一向跟公爵府邸中的任何人收取信件,並不僅限公爵本人。困惑不解之下,她說︰「你是不是別有意圖?」
「我?」她用信拍胸。「我想幫忙有什麼意圖?你是怎麼了?我只不過照你的規定行事。是你決定要親自向貴族居民收取信件——當然他們必須是公爵以上的貴族,而且願意多付一些服務費。」
茱莉當初開始巡回收信時,文娜強烈反對。「孩子們需要靴子和書籍。」茱莉為自己辯白。「那些錢我是用來買這些東西的。」
「他們當然需要,而且你是個精明的企業家,你接下了我的擔子。」
「可是你從未替你的郵務上買過披風。」茱莉說。
「他們自己有披風。你剛才沒有去克利夫蘭公爵府邸是智舉,我不介意替你跑一趟。帳目查得如何?」
茱莉一直因為雷克住在那位公爵府邸而避開那兒。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看了一遍數目。」
「我們去年有盈余嗎?」
「當然有。我估計收取了一萬鎊。」
「我的天!」文娜大喘氣地說,一面把信件和大皮包放在茱莉腿上。「你工作表現優異,幾乎跟我一樣好。」她峻色又說︰「而且記流水帳,不像某些地區的郵政局長一派迷糊,黎絲告訴我,你訂制了一輛郵車。幾時開始動工?」
茱莉認定是因為擔心自己對齊雷克缺乏抗拒力,才會懷疑外婆的真誠。她只是想協助茱莉,于是她熱切地抓住郵車這個令人興奮的話題。
她才說完,道格走進房間。他穿著皮馬褲和綠金相間的制服外套。戴著手套的手中拿著一支才擦亮的郵政號角和一件有補釘的舊被風。看見他一雙眼楮四周殘余的瘀黃,和他唇上細細的疤痕,茱莉心情轉沉。她希望他沒有因為那件事而有心理創傷,因為道格需要一切的信心。
「失禮,小姐。我可以跟你談一下嗎?」他從口袋掏出幾只信封。
「那是什麼?」茱莉問。
「雷克爵爺的信件。」
「請進,道格,」文娜說,「外面好冷呢,來喝杯可可。」
他眨眨眼,望著她,好似她說的是希臘文。
「來呀,道格。我堅持,」她表示。「你才剛下病床,不是嗎?」
他躊躇地走上前。「謝謝您的好意,公爵夫人,可是我立刻要去倫敦。那些信也是寄往倫敦。不過我尚未列入帳簿,茱莉小姐。」
外婆為什麼沒有收取雷克爵爺的信件?是她拒絕嗎?怪了,她喜歡知道誰寫信給維啊!可是,雷克是親自把信送來的。「謝謝你,道格,我會記在帳本上。」茱莉說。
「我來把它們跟其它信函捆在一道,」文娜說。她一把奪去茱莉腿上的信扎,然後向道格伸手。「把信給我。」
他不情願地交給她。
文娜故作隨意地瀏覽最上面一封信,研究蠟封和紙質。「他很嚴謹。非常像個軍人,我相信。」她把信挪到最下方。
茱莉駭然道︰「別檢查其它的了。」
她揮揮手。「只是一封給他母親的信、真體貼又盡責。也許公爵夫人會來巴斯城。」她拿起另一封。「啊,這一封有意思。是給他的情婦蕭凱若,余夫人跟我談過她。」
一股奇異的痛苦穿透茱莉的心。
文娜抬頭看她說︰「你看他不會是叫她來吧?怎麼了,孩子?你的臉色好象病了。」
不理會她的心痛,茱莉說︰「我很好,你是在臆測。」
「你不在乎他帶那女人來這兒?」
「當然不在乎,」她說謊。「而且你不該看他的信,給我吧。」
「我沒有看信。」她又窺看一下其它信封,才把它們交給茱莉。「如果她的頭發像她們說的那麼紅,我猜她是個行為不檢的女人。不過我听說她個子嬌小,而且天生會撒嬌。她從來沒有工作過——除了一些親密的事情。她們說她事事藏在肚子里。他還寫信給國王陛下。這事不太妙,親愛的。據克利夫蘭公爵說,雷克爵爺是國王的教子。只有國王能恩準你父親回英國。」
茱莉瞥一眼最上面的那封信。花俏的筆跡似乎與寫字的人不符,顯然他把最好的書法留給他的情婦。
「有意思吧,嗯?」文娜問。
茱莉打算譴責文娜,但不能當著道格的面。「我不覺得。」
她起身把信扎交給他,送他到門口。「你要非常小心。」
他成熟的神情不像個才十四歲的少年、他說;「我會的,小姐、」他壓低聲音。「雷克爵爺給了我半個銀幣,要我把其中一封信親手交給對方。」
她心跳加速。「給蕭凱若夫人的那一封?」
他低下頭。「是的。」
「你願意嗎?」
他伸舌舌忝舌忝唇上的疤痕。「我若賺到這筆錢,就可以去牛津那家豪華糖果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