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詢問,是指責。「他很討人歡喜。」
外婆哼了一聲。「我太了解討人歡喜的男人。你的外公,願主讓他的靈魂安息,他總是想把手伸進我的上衣。房間里人越多,他的動作就愈快。」
文娜精確的洞察力令茱莉臉紅。為了掩飾自己,她彎腰拍拍小獵犬的頭。等恢復沉著,她才再面對文娜。「別生氣,外婆。我只是戲弄齊雷克。等他告訴我父親以什麼事勒索他,我立刻打發這位爵爺帶著婚約跟馬嘉生回去。」
戴著戒指的老手握住茱莉的手,這動作教人想起千百個美好的回憶。茱莉以自己的姓名接受第一件郵局任務的那一天,她晉見國王的那個下午,還有多年前她在魏家俱樂部賭博室中讓自己丟臉的那個淒慘的夜晚。
「我只提醒你,別掉入喬治的陷阱。我太關心你,孩子,忍不住會注意他是否繼續羞辱你。」她仰望白灰石天花板。「天知道他幾時才會明白你完全有能力選擇自己的丈夫。」
「別擔心,我會小心雷克的。」
「我相信你會,而且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她拿起信封。「麻煩你把這封信在馬波羅公爵夫人離去之前交給她好吧?」
茱莉感到奇異地不滿意,她說︰「當然好,可是你得付四便士。」
「這是搶劫吶,」外婆斥責道。「四便上可以寄到倫敦了。」她伸手淘出一個刺繡荷包。「我給你兩便土。」
茱莉聳聳肩,接過錢,派人把信送去。
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檢討到底哪里出了錯。她去跟外婆攤牌,準備好要弄明白浴室那個難堪場面背後的原因。她預期外婆會解釋而且道歉。但文娜既未解釋也未道歉,反而莫名其妙地讓茱莉感到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要安慰外婆。
迷惑又睡不著,茱莉穿上衣服,一夜都在整理信件,整理郵務室,思忖齊雷克的情況如何。等到次日下午他返回時,她已焦慮過度,神經繃成一團,一再猜測是他宰了杜克勞,或是杜克勞宰了他。
她是為他懮心皺眉,雷克肯定。他從馬場直接走進側門,茱莉並不知道他的出現,他借機審視她。
穿著一件樸素的黃色絲質長裙,她坐在一張扶手椅上,腿上擺著一本帳簿,手中拿著鉛筆。一道道夕日余輝透過漢柏室的扇形窗戶,將她沐浴在玫瑰色的光澤中。這個聰慧的女人,怎會是安喬治的後代?那個游手好閑的廢物不配生出如此可愛的女人。她有她父親的暴躁脾氣和鋒利的舌頭,但除此之外別無相似之處。
在暴風雪中奔馳了六小時,他打算從巴斯城郵政女局長身上得到她私人而且令人滿意的感謝。
模模他臉上滲血的裂傷,他問︰「我們的病人情況如何?」
她驚呼一聲。帳簿啪地合上,掉在地板上。她一躍而起說︰「道格好多了,可是你出了什麼意外?」她向他跨一步。甜蜜的關切令她蹙起眉。
他該為騙她而慚愧,但是她的同情給他的感受真是太好了。他無法錯過這個機會。「那個姓杜的拳神出鬼沒。」
「哦,你該閃開的。」
「我動作不夠快。」
「你把他交給藍先生了吧?」
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她才癱在雷克的懷中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她的感覺上,似乎杜克勞是用六十磅炸藥把雷克炸了個大洞。「不,我放了他。」
她縴長的頸子一僵。「什麼?我請你去——」
「對不起,我們取回了大部份信件。」他掏出一封給巴巴有洛克堡圖記的信。「我把杜克勞好好嚇唬了一頓。」
茱莉瞪著信封,上面沒有地址。
「今後,」雷克急于拉回她的注意力,他宣布︰「杜克勞會在大北路上做他的買賣,不會干擾馬波羅了。」
她把信揉成一團,扔進壁爐。「哦,這倒是好消息。」
她伸舌舌忝唇的動作足以令僧侶還俗。
「那你贊成噗?」
「是的,你這樣處置最好。」
耐性,雷克告訴自己。你讓她感覺到,如今她難為情了。慢慢來,她會像溫馴的貓兒一般跳入你的懷中。「嘔,對了,這是道格的主意——是在白蘭地和凍瘡融解的影響下想到的。他說龐杜比會利用杜克勞的事對付你。」
她疼愛地一笑。「他是個聰明人。龐杜比的確會不擇手段打擊我的信譽。他想要我的工作,喜歡制造麻煩。」
雷克不懂為什麼郵局出事會令她如此心神不安。跟齊雷克結婚的大好機會就擺在她眼前呀!「事情不會演變到那個地步的,局長小姐,就算真到了那個地步,我會保護你。」
她緊張地看看雙手,柔和的光線將她的頭發染成一頂金冠。他又想到帆布帽。突然間,他好高興她的頭發不是紅色。
她抬起目光,巡視他的臉。「你該處理一下那道裂口。」
她沒有自願替他療傷,這一點道盡了她的感受。如果那個喜好玩弄權術的文娜在凍結茱莉的心這件事上推波助瀾過,他會把那個老巫婆放逐到殖民地去。不過這要等他設法讓茱莉在婚約上簽字,她本人上了他的床之後。而且不一定要照上述的先後順序。
「只是一點小傷。」他說,希望她會反駁。
她從扇子般的睫毛下窺他一眼。「不痛嗎?」
他聳聳肩,享受她的若即若離。「不會比艾森縫合傷口時還痛。」
「艾森?」
她若沒有抬起那雙縴足,向他走一步,他心想,他會立刻與她妥協。「我的侍從,他縫皮膚簡直當它是帆布。」
「哦,那你會留下一道疤吶。」
不太可能。「是啊,而且很難看,我相信。」
「我可以再請大夫來一趟。」
就算他得站在這兒花一晚上工夫閑扯,也會要她親手替他縫。
「或許我可以試試稍微縫一、兩針,」她的藍眸仍避著他的目光。「那樣你就不會留下杜克勞或艾森的印記了。」
他努力回憶自己是否曾追求過羞怯的女人,或一個有腦袋的女人。理智告訴他要讓她忘記那一吻,男性的沖動卻叫他給她上第二課。但其它想法也紛紛插上一腳。他原本覬覦安茱莉的。她的美麗和性感勾起了他的本能需要,但他沒料到自己會感受到擁抱她的興奮,或了解她的喜悅。
「既然你提議,我寧願留下你的印記。」這謙遜的話差點令他噎住。
「哦,好吧。」
她快步走向房門,召喚一名女僕。雷克給自己的戰術評分甚高。她拿著針線盒回來時,他還在為自己的巧計喝彩。
「坐這兒,燈光下。」她指指燭台旁的一張椅子。
「我們可以站著縫。」想到那一幕愛的游戲,令他血脈噴張。
她雙頰嫣紅。「我不夠高。」她睜大了眼,揚起唇角笑了。「我從沒想到會跟任何人說這句話。」
你跟我是絕配,他暗自說。他按捺住浪漫的思潮留待以後再沉醉。目前他若不保持敏銳與理智,安茱莉會再度逃走。
舒服地坐在扶手椅上,他說︰「隨你怎麼縫吧,局長小姐,只要不用粉紅色的線就行了。」
她嬌笑,翻弄著盒子。「綠色配你的眼楮如何?」她拿起一截線。顏色令人想起詹姆斯河畔的森林。
他勉力作輕松狀說︰「綠色符合藍先生的城規嗎?」
「放心,如果不合,全巴斯城都會知道。」
「怎麼會?」
「他會在全市貼滿告示。」
「想想看,」雷克說。「居然有男人會帶著藍畢梧的城規滿街跑。」
「有個女人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