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航程愉快嗎?」
她的聲音驚醒了他。他絕沒料到,更不想要客套寒暄。他說︰「冬天的英吉利海峽能有多愉快,我就多愉快。」
「那麼,也許,」她尊嚴地微昂起下巴。「你該等到春天再來的。」
「哦,可是令尊一天也不肯延宕。」
她下唇垂落,給她的面龐帶來一抹柔弱的氣質。「那,他會來嗎?」她小聲問。
雷克不由自主地軟化了。小泵娘想要她的父親,他們真是絕配。「他並未確切說明。」
她點點頭,明顯地吞咽了一下。「我也沒敢奢望他會說。他是否說服你辭去職務,雷克爵爺?」
她的眼中真有淚水嗎?「我不打算辭職。」
「好極了,」她吐氣道。「我也不打算。」
疑惑鑽入雷克腦中。如果外表可以信賴,那麼茱莉並未參與這項計謀。即使如此,並無差別。「但那是免不了的,你知道。」
她仿佛不懂他的語意問︰「你的船仍在英格蘭?」
「是的,我們停泊在布里斯托。」
「我們?」
她狡猾的詢問淹沒了他方纔興趣的同情。「馬嘉生和我的僕人與我同行。」
「家父的做法和信差均未改變。你在巴斯城找到住處了嗎?」
雷克聳聳肩。「我想我會住在克利夫蘭公爵府邸。我想馬嘉生會住你那兒。」
她怒目一瞪說︰「休想!」
「令尊必然已安排好他的——」
「沒有,」她迸聲道,挺直背脊。「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那絲柔弱的氣質再度顯露。「我已十四年未與家父見面。」
雷克不知該與她爭辯或是同情她。但是為了某個他不敢深思的理由,他選擇了後者。
「你當時才只有——」
「十歲。」她縴巧的鼻翼微張。「我並不為年紀感到羞慚。不過,我討厭那生下我的無賴,和他派到巴斯城的那些可惡的爪牙。」
雷克暗罵自己居然對她感到同情。「罵我並不會改變你的命運。」
「原諒我,顯然你自認別無選擇。」
「你,」他十分得意地說。「也一樣。」
「雷克爵爺,」她躊躇地說,縴指不經意地把玩著她貂皮襯里的披風盤扣。「雖然一般而言,‘財務’一向是……嘔……準新娘所無法控制,而且往往也超乎女性的理解範疇,但對我而言卻並非如此。」
她過度文雅的措辭令他感到好笑,同時又對她的意圖感到好奇,他挑眉說︰「你的‘財務’很富有?」
「並不十分富有,」她傾身向前說︰「我相信你認為這樣做是正當的,你的動機也毫無疑問是高尚的,我也不會對你的人格或用心做偏頗的臆測,不過……」她停下來,藍陣子探索著他的碧眼,大概在尋找她可以利用的弱點。但願她不會發現它,他心想。
「不過——」他探問。
她抿起唇。「不過我肯定,只要我們肯試,必然能達成令雙方滿意的協議……嘔……
擺月兌家父的期望。」
「你又為什麼要故意違背他的……期望?」
只有他的母親曾如此仔細審視他。而安茱莉就跟恩德利公爵夫人一樣,不帶任何溫情或寬容,怒火重燃。自從安喬治得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以來,雷克常常像此刻一般感到困陷在自己的無能所造成的致命利齒中。
她別過臉去。「我要自己選擇丈夫。」
「那,你會選擇我。」
她又扭回臉來。他再度被她直視的目光弄得心神不寧。「顧及你的社會地位和方纔那些觀眾,我原本希望不要刺傷你的感情。別再跟我耍蠻橫,雷克爵爺。正如我對威爾斯親王所言,目前我不想結婚。」
一旦她成為他的,他可不只要跟她要蠻橫呢。「哦,可是我一定會娶你。事實上,我會不擇手段讓你入洞房。」
她倒抽一口氣。「那是不可能的。」
難道她有別的男人?這念頭令他情緒惡劣。他習慣了過度放縱的生活和急切示好的女人,想到可能娶一個不貞的新娘,他難堪極了。但,他另無選擇。「我想你是否處女並不重要。」
「你這可惡的家伙!我——」她用縴指模模胸口。「我若跟你結婚,損失跟你一樣慘重,為了挽救你們齊家的尊嚴,我的耐性已繃到極限。但現在看來,你並不比家父好到哪里去。」
絕對是紅發。想到這里,他熱血澎湃。他打量她的頸項、她的嘴,尋找她的情夫留下的印痕。她氣得雙頰脹紅。「這話也許沒錯,」他開口了,悠哉地享受她的狂怒。
「不過,我會堅持你斷絕目前的關系。」
「你這粗鄙的小人!」
她的怒火解救了他破損的自尊。「我好象在眨眼之間由爪牙進步成粗鄙小人啦。做好心理準備,局長小姐,」他咬牙迸聲道。「你會成為這粗鄙小人的公爵夫人。」
「休想!」她扭過臉,瞪著窗外。
「休想?」他沉思著,仿佛這是一項重要的軍事決定。「不,我想也許一個月。一個月就可以看出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的目光回到他身上。「我該給你一個耳光。」
「我不會,」他緩緩低語。「作此建議。」
「你會作何建議?」她挑舋道,揚起唇角作出甜甜一笑。「建議我因家父逮到你跟有夫之婦上床而毀掉我的一生?」
雷克一動也不動了,暗自禱告她不致想通他最畏怕的事。
「啊,從你憤慨的反應來看,你的罪行與心靈無關。」她的濃眉緊蹙。「難道是你怠忽職守,造成英格蘭任法國宰割?還是你賭光了你的家族財富?」
雷克恍然大悟,她並不知道他那可怕的真相。「是何原因又有什麼差別?我來的目的不是為了錢,我是為你而來。」
馬車顛震了一下,然後停住。羊皮卷滾下座椅。驚愕和如釋重負的他並沒有動。
她一把拿起羊皮卷。馬車門打開,腳夫放下一只箱子讓她踩著。她莊重地一旋身,翩然下車。
雷克跟著下車,趕上她的腳步。打從與她見面,他第二度覺察到她不尋常的高度。
而且他的觀察首次令他開心。拿掉假發和高跟鞋,她的鼻子將與他的下巴齊高,她的酥胸會恰巧貼著他的胸膛,她縴細的高腰將使她的臀——
他摒開雜念,他的計劃容不下肉欲。他會在幾星期之內跟她結婚,數月之內讓她懷孕。一旦她給他生下一個子嗣,他就任她自生自滅。
她停在門前,面向他。
「無論你做了什麼,無論你自認能有什麼方法,齊雷克,听清楚,」她用羊皮卷拍他的胸膛。「光憑措辭華麗的宣言和家父的奇想,無法逼我結婚。」她的尊嚴和意志力雙雙令他心驚,雷克握住她的手。「我會娶你為妻的,茱莉。」
「不,不會的。我很遺憾你白來了一趟巴斯城,換了別的情況,我們也許會成為朋友。請放開我的手。」
他放松他的手。「我們將不只是朋友。」
「不,不會的。」她打開大門,跨入門內。她扭頭說︰「你無法強迫我,家父也無法逼我結婚。他以前試過了。」
雷克身後的馬匹哼聲吐氣,藍畢梧華麗的馬車車輪軋過碎石路。局促不安使他屏住氣息。「以前試過?」
她的藍眼楮柔和下來。「你並不是第一個,雷克爵爺。家父曾經派遣其它男人前來巴斯城娶我,而且是許多位。」
凜冽的風在裝飾著巨宅正面的廊柱間穿梭嘯吟。她是否也是當著一群觀眾之前面對那些男人?這個標致的美人兒經常忍受她父親的羞辱?
她必然覺察到他憐憫的思緒。她豐滿的雙唇抿緊了,縴長的玉手緊抓木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