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太陽爬到了正頂,空氣很熱,沒有一絲風,姬熱拉決定將蒲公英葉子和山楂拿出來曬。格露達也幫著她干。一個傷兵的手爛了,這引起了這姑娘對治病的興趣。姬熱拉雖然現在也找不到有效的辦法讓他恢復,但仍樂于將自己的醫療知識教給格露達。恩馬爾那天正好留守營地,他也對這些樹葉和花瓣產生了興趣。
「姑娘,你能給我調一劑藥。除掉我胳膊下面的那個疥子嗎?」
「我可以給你一副膏藥。」姬熱拉答道。「不過你得讓我把它割掉放了膿,膏藥才會有效。」「割掉?」
「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嗎?」姬熱拉笑了,搞不懂為什麼男人們能夠在血肉橫飛的廝殺面前毫無懼色,可一見她拿根針給他們縫合傷口或拿一把小刀割掉他們身上的瘡時,卻都無一例外地嚇出一身冷汗來。
恩馬爾一臉苦相,「割掉?噢??這??」
恩馬爾正苦于作出決定時,阿爾漢策馬回到營地了。他來到近前,猛地勒馬,那匹黑馬前蹄騰空,揚起一陣塵土。
他的十個隨從緊跟著他,因為沒有馬,都跑得氣喘吁吁。這一行人一沖到營地,便歡呼起來。
阿爾漢粗嗥一聲,從馬上扔下來一個人。這個已經癱軟的人,頭朝下撲通一聲重重地落到地上。
姬熱拉看看地上的人,努力使自己說話的聲音不要顫抖。
「這是誰?」
「一個法蘭克人。」阿爾漢說「法蘭克人」這幾個字時,就像這是個罵人的詞似的。然後他嘿嘿笑了。「他還不錯,給我帶來一匹好馬。」
「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到黑水泉那邊的田里去,正好有三個法蘭克鬼子騎馬進了森林,他們離我們這麼近,吐口唾沫就能吐到他們身上。我們從樹上跳下來攻擊他們。這個人的馬跌倒了,另外兩個跑了。他們見我們人多,就不管這個人了。」
榜里斯走到這個人身邊,用腳踢了踢他。「這個法蘭克人打起仗來還算不錯,但最後我還是把他擊敗了。」他輕蔑地唾了一口。姬熱拉想,如果他是一只公雞,這會兒可能正咯咯叫著理自己漂亮的羽毛呢。她走到這人身旁,跪到地上,查看了一下他腦後將頭發都粘結在一起的血污。「我看你是從背後擊敗了他。偉大的格里斯。」
這位武士高高挺起的胸膛稍稍落下去一點。
「你們幾個人才把他干倒?」
沒有一個人回答,地上的人輕輕動了一下,姬熱拉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過去。
「他還活著。」
「是的。」阿爾漢說道,「現在,痛痛快快給他一刀太便宜了這個法蘭克人。留著這個蠢貨,我有更好的用處。」他用腳把地上的人翻了個個兒。這人臉上一道一道的全是血,汗水和塵土。盔甲??若是曾穿著??已經被剝掉了,亞麻布的襯衫上透血。「你在法蘭克人營地里呆過,姬熱拉,能識出這個人嗎?」
姬熱拉低頭注視著這個先前抓過她的人。他的臉上似乎帶著驕傲,盡避有厚厚的一層血和泥污,「我認識他。」她說道。
魯特加覺得自己像是從一個黑色的大漩渦中慢慢游了出來。
模模糊糊的記憶閃過了他的意識??他栽倒在地上,兩個撒克森人揮舞著寶劍向他劈來,然後是一道白熱的光劈進了他的腦袋,到現在脈搏每跳動一下還覺得頭疼呢。不知哪個撒克森混蛋從背後襲擊了他。
魯特加閉著眼楮一動不動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和四周的聲響。他感到自己躺在軟軟的什麼東西上。手在頭上面被捆著。鹿肉的香味飄進鼻孔,撩撥得他食欲大發。臉上吹過一陣輕風,涼涼的,也听不到鳥叫聲,這使他知道天已經黑了。遠處有談笑聲,既有男人也有女人,近處卻非常安靜,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也沒有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盔甲嘩啦的響聲和刀劍踫撞磨擦的聲音。
魯特加在黑暗中睜開了眼楮,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棚子里??樹枝搭在一棵樹的樹干上,用獸皮蓋著,便成了一個小棚子。小棚子里有小塊地方開著口,外面的火光昏暗地透過來。他自己躺在一個樹枝搭成的床上。赤果著身體,只有腰部以下被一塊毯子蓋著。他試了試捆著自己的繩索,紋絲不動,大概捆他的人想讓他躺在這里一點兒也別動彈。
小棚的門簾一挑,進來一個人,體形像是個女人。由于身體擋住了外面的火光,這人的臉在暗處看不清楚。
「醒了。」她輕聲說。
「你!」她還沒點起牛油燈,魯特加就認出了她的聲音和身影,燈光更證實他的判斷。柔和的光線在她頭發的波浪和褐色的眼楮里微微閃爍著。「上帝!我早該想到你和這件事會牽連在地塊的。」
「真的?尊貴的先生,那為什麼呢?」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有你,我就倒霉,你從我那里走的時候給我頭上留下一個雞蛋大的腫包。」
她在他身邊跪下來,看了一眼纏在他胸上的繃帶。「你僅僅是為了高興才希望我被捆在你的帳篷里嗎?」她用細長的手指輕輕解開他頭上纏的繃帶,雖然動作很輕柔,人還是感到了一陣劇痛。
他臉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但馬上又暗罵自己不該這樣。好象有一道閃過他的腦海。「這一切都是在報復我嗎?女人?」
「不,這些事都跟我沒關系,我要是真想害你,當時從你那兒走的時候就用戰斧的另一面了。」
他樣子很可怕地看看她,而她只是微微一笑,這姑娘真是懂得如何羞辱一個男人。
「你要是走運,頭上的傷能恢復,你到底著了什麼魔,竟敢只帶兩個同伴騎馬進撒克森的森林里來?你那兩個同伴也真熊包,把自己的伙伴扔下就跑了。」
「難道要讓幾個漏網的不法之徒告訴我該作什麼,往哪去嗎?」他吼道︰「不,那叫‘黑熊’的人將帶著大部隊回來蕩平這片森林。」
「也許你低估了這些你所謂的‘不法之徒’的危險性。」
他不屑地咕噥幾句。
她轉身從地上端起一只碗。彎下腰時,燈光在她的頭發上映出金色的微光。她欣長的脖頸,姣好的面容。縴細的手指,和一只手就能扭斷的胳膊。使魯特加覺得她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種和撒克森叛亂者一起潛逃的女人。她也不像能只身逃出戒備森嚴的法蘭克軍營的樣子。可是在她的捉弄下,魯特加這個國王帳前最著名的戰將自己倒像是個柔弱無助的女子。
「你怎麼逃出我的軍營的?」他問。
「用魔法。」她微笑著,臉上的表情鎮靜得令人發惱。
「魔法?」魯特加不相信地哼著鼻子說。
「對,魔法。你能吃一點嗎?食物會使你感覺好點兒。」
「你就是阿德琳達說的那個女巫,據說能喚起撒克森舊神對查理王派來的可惡的武士們的憤怒。」
「是有些人管我叫女巫。」她不否認。「你吃嗎?」
「我從你手中接受任何東西都是愚蠢的。」
「這可沒下毒,」她從碗中吸了一小口,「看到了嗎?吃吧,我的領主,你身上需要有點力氣。」
她嘆口氣,把碗放下,在他身旁坐下來,「我必須告訴你,阿爾漢已經為你做了很令人不快的安排。他讓我給你治療,使你恢復知覺,只是想把你帶到阿頓附近你們的人看得見的地方將你折磨死。你的慘叫聲將會告訴你們的人,在撒克森的森林里每一棵樹後面,每一處灌木叢中,都有可怕的死亡等待著他們。阿爾漢說,讓一個人感到害怕,就已經戰勝他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