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面言之,因為她的遺產被剝奪了,他不得不立刻終止他們的婚約。
不久他就騎馬離開,去時與來時同樣迅速。
艾琳上樓回到小房間,請人送來最便宜的酒。酒一送到,她就鎖上門,點上臘燭,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她呆坐許久,看著窗外夜色,喝著劣酒,思考未來。
現在,她在世上真是孤立無援了。這想法既怪異又擾人。原本井井有條、安排妥當的生活全都亂了。
才數小時前,她的未來仍清楚而明亮。杰瑞一直計劃結婚後要搬進她的房子。能成為他的妻子及生活伴侶,為他持家、養育子女,並繼續監督農場的生意,她很滿足。現在那個閃亮的美夢如泡沫般破滅了。
到了深夜,她喝掉了大半瓶酒,突然想到現在是她一生中前所未有的真正自由。有生以來第一次,她不再對誰有義務;沒有佃農或僕人要依賴她,沒有人需要她,她沒有根、沒有束縛、沒有家。
沒有人會在乎她是否身敗名裂,或像她外婆那樣因為大丑聞而使羅家名譽掃地。
她有機會為自己計劃全新的生活。
在黎明初露的曙光中,她似乎看到自己塑造的未來,閃亮迷人且不同凡響。
未來,她將由褊狹、僵硬、嚴格的小鎮生活約束中解月兌;未來,她將可控制自身的財產及經濟。
在舊生活里無法做的事,在嶄新的未來都能做。她甚至可以嘗嘗那種獨特而刺激的狂喜。外婆曾向她保證只要遇上合適的男人,她就能體驗得到。
但她不用像同階層的女人,為這種狂喜付出代價,她向自己保證。她不需要結婚。畢竟,沒有人會在乎她是否毀了自己的名聲。
對,新未來將會是前途無量,只是她必須先找到方法實現它。
第一章
深不可測的黑暗中突然出現尸體般灰白的臉孔,有如惡魔守護者急欲保護不為人知的秘密。提燈在堅定瞪視的臉上投下地獄般的光線。
小船里的男人一看到那怪物,不禁放聲尖叫,但沒有人听見。
無盡夜色中,他驚恐的尖叫聲在周圍的回廊里不斷回響。他因驚嚇而失去平衡,身體一搖動,他所坐的小船在黑色水流中岌岌可危地擺動。
他心跳加速,突然冒出一身冷汗,並屏住呼吸。他反射性地抓住用來在緩慢水流中撐船的長篙,努力穩住。
幸好船篙穩穩地插入河床,穩住了小船,他驚恐尖叫聲的回音也漸漸消逝。
敝異的沉默再度降臨。他勉強恢復呼吸,瞪著比平常人稍大的頭像,雙手仍在顫抖。
那只是個古老的雕像,其他雕像的斷肢殘臂也散落在地下河道的岸邊。這個雕像的頭盔和米娜娃的頭飾類似。
盡避他踏上這趟怪異旅程後,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類似的雕像,但這絕對是最讓人不安的一次。這個頭像彷佛是切割下來的頭顱,被人不經意地丟在河邊的泥地。
他再度顫抖,緊緊握住船篙,用力一推。他對自己看到雕像的反應很生氣。他是怎麼回事?他不能這麼容易就動搖了勇氣,他還有命運注定的任務必須完成。
小船往前飛馳,滑過大理石頭像。
船又轉過另一個河彎。提燈的火光照射出一道低矮的人行拱橋,沿路還有許多橋跨在河上,卻不通往任何地方,而被隧道圍住,踫到牆就是死路。那男人微低下頭,以防撞到頭。
當最後一絲恐懼也消失,刺激興奮的感覺再次回來。這全都符合先人日志里的記載,遺失的河流的確存在,蜿蜒在城市之下,形成秘密水道,但在數世紀前即被掩埋遺忘。
日志作者的結論是,向來懂得城市工程的羅馬人,首先掩蓋並保存這條地下河流,並在上面蓋了工事。在提燈的光線中,不難看出羅馬石匠的遺跡。而河水所流經的地下隧道里,其他地方都是中古風格的拱形屋頂。
掩埋的水道成為上方大城市的下水道,卻不為人知。雨水及排水管的污水都經此流往泰晤士河,所以味道很臭。這個永不見天日的地方真的好安靜,他連狹窄岸邊老鼠及害蟲的窸窣聲都听得到。
目的地不遠了,他想。如果日志記載的方向沒錯,他很快就會到達石砌地窖,也就是他的先人做秘密實驗的地下實驗室的入口。他全心全意地希望能在那個奇怪的儀器多年前被遺留的地方,找到它。
在他之前到此的那個人,因為解不開藏在古老寶石學中的最後一道大謎題,不得不放棄這個偉大的計劃。但小船中的男人知道,先人失敗之處正是他要承續的地方。他已經將古代鏈金術士的指示解讀出來,也很確定能完成這項任務。
若他能幸運地找到那個裝置,還要做很多工作,才能使它啟動。他還得找出失蹤的寶石,並除去兩個知道過去秘密的老家伙。他並不認為這項工作會有多困難。
資料是成功之鑰,而他知道如何取得必要的資料。他進入上流社會,以便獲得有利的人脈。但他同時花很多時間在不名譽的賭場及妓院,因為上流社會紳士都在那里吃喝嫖賭。他發現那里才是謠言及閑話的集散地。
只有一個人猜得出他真正的目的,但她不會形成問題。她最大的弱點正是太愛他,而他向來都能利用她的愛及信任來操縱她。
不,若他今晚能找到那機器,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完成命定的任務。
他們把他的先人貼上瘋子的標簽,不願承認他是天才。但現在事情將完全改觀。
一旦他將那項致命的機器架構起來,並展示它無與倫比的毀滅能量,全英格蘭,不,是全歐洲,將不得不為第二位牛頓喝采。
「她不行,太膽小怯弱。」亞瑟看著面試完的女人走出門外。「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我要一個勇敢又上得了台面的女人,不是一般的職業伴護。再叫另一個進來。」
彼太太和生意夥伴魏太太互視一眼。亞瑟感覺得到她們已快失去耐性。一個半小時以來,他已見過七位應征者,但顧魏介紹所名單上這些溫順又貧窮到可悲的女人,沒有一個具備足夠的條件,可以擔任他所提供之職務。
他不怪顧太太及魏太太的不耐,因為他自己都快絕望了。
彼太太清清喉嚨,一雙有力的大手交疊在桌上,堅定地看著亞瑟。「爵爺,我很遺憾,但合適的人選您都已經面試過了。」
「不可能,一定還有人。」一定還有別的人選,他整個計劃的關鍵就在於找到合適的女人。
彼太太和魏太太坐在桌後怒視著他。她們的外表都很嚴厲,顧太太身材高大,莊嚴的臉足以刻在錢幣上,她的同伴則瘦長銳利,有如一把大剪刀。
她們都穿著保守但昂貴的服飾,頭發灰白了一大半,眼神則飽經世故。
前門的招牌顯示顧魏介紹所為上流人士介紹職業伴護及家庭教師已有十五年。她們能在那麼久以前便懂得開設介紹所,而且獲利顯然不錯,足以證明其睿智及生意眼光。
亞瑟端詳著她們堅決的表情,想起先前去過的兩家介紹所。他們都號稱到那里找伴護工作的淑女都經過精挑細選,卻只提供幾個很差的候選人。他非常同情那些人,並發現只有非常貧窮的女性才會來應徵這樣的工作。但他要找的並不是會激起同情心的女人。
他的雙手在背後交握,跨著大步,看著房間另一頭的顧太太及魏太太。
「如果你們已沒有合宜的人選,」他說。「那答案很清楚,替我找個不合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