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上寫的是十點。」
「那又怎樣?」葛南索把懷表放回口袋里。「游樂園今晚人潮擁擠,其它的投資者一定是被耽擱了。」
費克文注視著四個座位。「他們不可能有很多人。」
梆南索沿著他的視線望去,他緊張地絞著雙手。「至少還有兩個。」
費克文繼續凝視桌上的四個盤子。「假設其中一個位子是給計劃主事者坐的,那麼除了我們之外,剩下的投資者就只有一位。看來只有我們三個受邀參與這項發大財的計劃。」
「我不懂。」葛南索杷玩著表煉。「什麼人會在得知獲利時,姍姍來遲?」
亞特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死人。」他輕聲說。
費克文和葛南索一起猛然轉身面對他。
「韓亞特。」費克文咕噥。
「這是怎麼回事?」葛南索圓睜雙眼的恐慌表情變成大惑不解的茫然。「你為什麼躲在屏風後面?應該在我們抵達時現身的。現在不是玩游戲的時候。」
「我同意。」亞特說。「不再玩游戲。」
「你剛剛提到死人是什麼意思?」葛南索沒好氣地問。
「你真笨,南索。」費克文的目光不曾離開亞特。「從以前一直笨到現在。」
梆南索火大了。「你沒有資格侮辱我。」
「韓亞特不是第三位投資者,」費克文疲憊地說。「他是采礦計劃的主事者。我說的對不對?」
亞特點頭。「你說對了。」
「主事者?」葛南索望向餐桌上的四個盤子,然後把視線轉向亞特。「那麼第三個投資者是誰?」
費克文扯扯嘴角。「我猜被說服把全部財產,都投入這項計劃的第三個人是歐查理。」
「你又猜對了。但話說回來,三個人之中向來屬你最聰明,對不對?」亞特說。
費克文繃緊下顎。「只是出于妤奇,請問我們到底損失了總投資的多少成?」
亞特走到桌邊倒了一杯酒,然後抬頭望向他們。「你們兩個都失去了全部。」他說。
「可惡!」費克文低聲說。
梆南索倒抽口氣。「全部?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們的利潤怎麼說?這項計劃應該使我們發大財的。」
「你們的利潤和投注的所有資本,恐怕都消失在那個虛構的南海金礦的礦坑里了。」
「我們三個都下了賠不起的賭注。」費克文憎恨地盯著亞特。「我們一時財迷心竅,被假象所欺騙。韓亞特就是這場騙局的幕後主使者。」
梆南索搖晃一下,滿臉痛苦地伸手按住胸口。他淺淺地吸了幾口氣,然後緩緩挺直腰。「為什麼?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亞特注視他。「為了簡凱玲。」
梆南索臉上的血色突然盡失。他拉開一張椅子,重重坐下。「可惡!三個月前寄表煉圖章的人是你,對不對?」
「我要你們在我采取下一步行動前,有時間回想往事。」亞特說。
「你是個冷血惡魔,韓亞特。」費克文幾乎是滿不在意地說。「我早該想通的。」
「不。」葛南索用手背揉搓鼻子。「這怎麼可能?事情在五年前就結束了。」
亞特只瞥他一眼,就把視線轉回真正具有危險性的費克文身上。「復仇沒有期限。」
「那是意外。」葛南索高聲說。「她小題大作。誰會想到一個小蕩婦會那樣拚命反抗?她掙月兌我們。我們企圖抓住她,但被她跑掉了。那夜沒有月光,外面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她跌落那個斷崖不是我們的錯。」
「我卻認為她是你們三個害死的。」亞特輕聲說。
「那麼,你打算像殺了歐查理那樣殺了我們嗎?」費克文問。
梆南索張大嘴巴。「你殺了歐查理?」他猛地一陣抽搐,急忙抓住桌緣。「不是攔路搶劫的強盜?」
「殺了歐查理的當然是韓亞特,」費克文說。「不然還會是誰?」
「事實上,我沒有殺歐查理。」亞特說。
「我不信。」費克文說。
「信不信由你,但你在回頭留意我時,可能不會注意到真正的凶手就站在你面前。」
「就像我們沒能注意到我們正被誘入破產的陷阱?」費克文厲聲道。
亞特微微一笑。「正是。我勸兩位提防所有新認識的人。」
「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葛南索的呼吸淺促紊亂。
費克文繃緊下顎。「韓亞特,如果歐查理不是你殺的,那麼凶手是誰?」
「問得好。」亞特心不在焉地啜一口紅酒。「我希望我很快就能回答你。在此期間,我們不得不假設,凶手接下來會找上你們兩個。這就是我今晚找你們來的原因。在你們死之前,我要你們知道簡凱玲的大仇已報。」
梆南索無助又激動地搖頭。「但是這個歹徒為什麼想要殺我們?」
「跟他殺害歐查理的理由相同,他希望轉移我對另一項計劃的心思。」亞特說。「我承認他成功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不能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
「你的另一項計劃是什麼?」費克文問。
「不干你的事。」亞特說。「我與你及葛南索的瓜葛暫時結束,事情的發展迫使我比原定計劃提早行動。目前我不得不滿足于知道你們兩個在天亮後,就會發現債主上門。」
「我完了。」葛南索喘息著說。「徹底完了。」
「對。」亞特走向門口。「這遠不足以彌補你們五年前做的事,但可以讓你們在寒冷的漫漫長夜有事可想。假設殺害歐查理的那個凶手沒有先殺了你們。」
「你該下地獄,可惡的混蛋東西!」費克文破口大罵。「你逃不掉的。」
「如果你覺得我在任何方面損及你的名譽,盡避叫你的助手來找我的助手恰談決斗時間。」亞特輕聲說。
費克文氣得面紅耳赤,但不敢再多話。
亞特走出餐室,關上房門。他听到東西砸在門板上的碎裂聲。大概是酒瓶。他走下後樓梯,進入霧蒙蒙的夜色中。
終于結束了。漫漫五年的等待、計劃和布局都在今晚結束。歐查理死了。葛南索和費克文破產了,而且可能會死在冒充迪倫偉鬼魂的神秘歹徒手中。這樣應該夠了。
他發現自己在等待著,但什麼感覺都沒有。大仇已報的滿足呢?正義伸張的快感呢?心靈的平靜呢?
他听到銀閣傳出掌聲,催眠術表演剛剛結束。
他恍然大悟自己過去五年來都處于催眠狀態。也許玫琳說的對,也許他古怪到了極點。哪個頭腦清楚、神志正常的人,會花五年的時間去計劃復仇?
他知道答案︰除了復仇以外就沒有更重要的事可以讓他活著的人就會。
那個陰郁的領悟像沒有前途的灰暗濃霧一樣籠罩住他,只是壓在靈魂上更沉重。他走出游樂園的西門,走向排列在陰影中等候的出租馬車。
看到停在街邊的黑色小馬車使他戛然止步。
「可惡!」
他心中的空虛突然被憤怒填滿。她不該在這里的。
他走向馬車。駕駛座上的拉摩在他靠近時,招呼他。「真是對不住,韓先生。我想要說服她不要跟蹤你,但她就是不听。」
「我們改天再來討論你該听命于誰的問題,拉摩。」
他拉開車門,鑽進沒有亮燈的車廂里。
「亞特,」玫琳哽咽道,但他無法立即分辨那是什麼情緒造成的。「你今晚和那兩個人見面──葛南索和費克文。不必否認了。」
他在她對面坐下。她戴著面紗,放在膝頭的雙手緊握成拳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感覺得出她的緊張。
「根本沒打算否認。」他說。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