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這時停下,使玫琳免于進一步探討雷先生的諸多魅力和成就。車門打開,颯奇輪流扶蓓妮和玫琳下車。他憂心忡忡地陪她們走到小店門口。
「我們不會去很久,」蓓妮告訴他。「你可以在這外面等。」
「好的,李小姐。如果需要我,我就在門外。」
玫琳跟著蓓妮走進莫氏藥材店,店里的擺設多年不變。奇特藥材和香料的味道勾起兒時的回憶,她的父親跟許多梵薩紳士一樣是莫絲妲的老顧客,她的小藥鋪是販售梵薩藥草的少數藥材店之一。
「李小姐,狄太太,歡迎光臨。」莫絲妲穿著大圍裙從藥鋪後面出來。「好一陣子沒看到兩位了。」
「是啊,好久不見。」蓓妮興高采烈地說。「我需要幾種藥草,所以玫琳和我決定今天到妳的店里來逛逛。」
莫太太點個頭。「妳需要什麼藥草?」
「玫琳近來一直睡不好。」
「很遺憾。」莫太太同情和了解地輕聲低笑。「睡得好對身體和神經都有莫大好處。」
「對極了。」蓓妮一聊到她最愛的話題就來勁兒。「我平常的藥方對她都沒效,所以想試試幾年前實驗過的一些梵薩藥草。燃燒那些藥草產生的煙可以使人睡覺,妳是否正好有些存貨?」
「我知道妳指的是哪種藥草。它們相當稀少,我一年也只能拿到一、兩批。但我目前正好沒貨。」
「天啊!」蓓妮咕噥。「倫敦只有幾家藥材店有梵薩藥草存貨。我們已經去過其它幾家了,它們都好幾個月沒貨了。」
「如果妳們早來兩個星期就好了,當時我有大量的存貨。」莫太太遺憾地望向架子末端的一個空罐子。「一位梵薩會員紳士買了我所有的存貨。」
玫琳屏住呼吸,強迫自己不要瞥向蓓妮。
蓓妮聳起眉毛。「妳說妳的新顧客買了所有的存貨?不管他是誰,他的失眠問題一定很嚴重。」
莫太太搖頭。「我不認為他有失眠問題,我相信他打算拿它們來做某些實驗。要知道,他對制造幻覺很有興趣。」
「不知道這位紳士願不願意割愛一些。」蓓妮若有所思地說。「也許在知道玫琳有多麼需要它們時,他會好心地分我們一點。」
莫太太聳聳肩。「我猜問問也無妨,我把藥草賣給了柯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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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琳跟在姑姑後面沖進前門。「韓先生回來了沒有?」她問管家。「我有急事要立刻跟他說。」
「不必找,我就在這兒。」亞特在樓梯上出現。「妳們也該回來了。妳們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他的聲音恍如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沈悶雷鳴,近得足以引人注意,但還不至于構成嚴重威脅。玫琳猛地抬頭。她立刻看出雖然他的語氣還非常自制,但強烈的情緒已經使他的眼神陰沈。「幸好你在家。」她說。
「我們過了充實的一天。玫琳有許多事要告訴你,韓先生。」蓓妮眼楮發亮地對他說。
「真的嗎?」亞特下樓時目光不曾離開玫琳。「跟我到書房來,狄夫人。我等不及要听听妳今天過得有多充實。」
狄夫人──他的心情果然非常惡劣,玫琳在走向書房時,心想。
「犯不著對我惡聲惡氣,先生。」她在書房門關上後,轉身面對他。「如果最近發生的事給你帶來太大的壓力,那麼我建議你試試我姑姑的藥水。」
「我想我還是喝我的白蘭地就好。」他繞過書桌。
「亞特,我可以解釋──」
「一切?」他聳起眉毛。「但願如此,因為我有許多問題要問妳。讓我們從最緊急的事問起。妳怎麼可以不告訴我,妳要去哪里就出門?」
她堅守立場。「你的語氣令人生氣。我願意保持耐性和體諒,因為就像我剛才說的,最近發生的事給每一個人的神經都造成壓力。但是,如果你繼續表現得好像──」
「像什麼?」他厲聲問。「好像我有充分的理由擔心?好像妳的行為任性、倔強又不為他人著想?」
她火大了。「我剛才要說的是,好像你是我的丈夫。」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連時鐘的鐘擺都好像停了。玫琳想要收回那句話,但已經來不及了。
「妳的丈夫。」亞特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重復。
她挺直背脊,專心月兌手套。「請原諒,先生,我的比喻太過牽強。只不過我今天發現了一些很重要的線索,我們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
他不理會她的話。「我真的表現得像妳的丈夫嗎?我記得妳把他形容成罪大惡極的壞人。」
她後悔極了。「別說傻話了,我沒有杷你比成倫偉。他是個毫無榮譽感可言的陰險小人,跟你完全相反。」
「謝了。」他咬牙切齒道。
她專心月兌另一只手套。「如你所知,我的婚姻回憶起來令人不愉快。剛才你對我大呼小叫時,我可能反應過度了。」
「我沒有大呼小叫。」
「對,你說的對極了,是我失言,你沒有大呼小叫。我相信你從不提高嗓門,對不對,亞特?大概沒有那個必要,因為你只要說一個字就能使人無法動彈。」
「我不知道使人無法動彈是怎麼回事,但我可以向妳保證,不久前回到家發現妳不在時,可把我給嚇壞了。」
她輕蹙柳眉。「管家沒有告訴你,我們帶拉摩和颯奇同行嗎?」
「有,所以我才沒有派耳目出去四處尋找。」
手套從她手中掉落。一時之間她只能呆呆地凝視著地毯上的手套,然後她緩緩抬起頭望向亞特。她想要解讀在他眸光深處閃爍的情感。
那並不容易。長久以來,他一直把自己封閉在他內心世界里,但他骨子里是個剛正不阿的君子。倫偉卻是個虛有其表、自私自利的小人。亞特還是個極具責任感的人,從雷亨利和颯奇等人對他的忠心耿耿,就可以看出他的真面目。
最重要的是,他跟她一樣了解內疚和辜負的痛苦。
「請接受我的道歉,亞特,」忘了腳邊的手套,她沖動地朝書桌靠近一步。「我不該亂發脾氣。丈夫是我的痛處。」
「妳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拉摩和颯奇都帶了槍,我也帶了我的手槍和小刀。我不是傻瓜。」
他凝視她良久。「對,妳當然不是傻瓜。妳是個足智多謀,習慣自己作主的女人。」他突然轉身面對窗戶。「反應過度的人顯然是我。」
「亞特──」
「再這樣吵下去,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他反握雙手,目不轉楮地望著花園。「讓我們換個較有建設性的話題。告訴我什麼事令妳感興趣到離開這幢屋子。」
他一定是世上最固執的男人。她望向天花板,但老天沒有賜給她任何靈感。「是啊!讓我們換個比較溫和的話題。沒有什麼比閑聊謀殺和陰謀更能令人心情輕松。」
他回頭看她一眼。「奉勸妳一句,凡事適可而止。妳或許習慣自作主張,但我同樣習慣在我自己的屋子里當家作主。」他聳起一道眉毛。「而妳目前住在這幢屋子里。」
她清清喉嚨。「你說的對極了,先生。你當然有權在這里發號施令。我向你保證,以後我不會不告訴你我的去處就出去。」
「我猜我不得不以此為滿足。好了,說說妳今天的冒險吧!」
「簡而言之,我想到倫敦只有幾家藥鋪有梵薩藥草,其中只有極少數有大量現貨。在潘家迷宮里燒香想要迷昏我們的人,一定有不少安眠藥草。」
他沉默片刻。「所以妳決定去調查藥草是在哪里售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