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認為他來找你算帳了,是不是?」
「不可能。」費克文再度回頭看。「不可能是她說會替她報仇的那個人。即使那個愚蠢的小蕩婦真有愛人,他為什麼要費事在這個時候找我們算帳?我的意思是說,她只不過是個小演員,而且事情已經過了五年。」
「有句老話你一定听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但我們沒有害死她。」費克文提高嗓門。「她是在逃進黑夜里時,自己跌倒摔死的。」
「听來像是她為了逃離你們而跌倒的,費克文。」
「不管他是誰,我都得設法找他談一談。」費克文再度不安地四下張望。「我可以向他解釋我們沒有惡意,只是爽一下。不是我們害那個愚蠢的小騷貨──」
「不必不費唇舌了,費克文。你不需要向我解釋,我不想听你辯解。」
一個妓女在燭光照亮的窗戶里對亞特微笑,讓披肩滑下肩膀,露出紅色的一側。亞特毫無興趣地看她一眼,然後把注意力轉回街上。
「已經過了兩、三個月,」費克文在片刻後說。「那也許只是惡作劇。」
「如果是那樣,那個復仇者的幽默感還真奇怪。」
亞特從眼角瞥見背後的陰影一閃。起初他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接著他恍然大悟。
「該死!」他輕聲說。「她把蠟燭熄滅了。」
「那個妓女?」費克文回頭望向漆黑的窗戶。「那又怎樣?也許她──」
他住口不語,發覺亞特背貼著石牆,根本沒有注意他。
飽擊者不是從巷子里或陰暗的門廊下跳出來,而是從高高的窗戶縱身躍下。黑色的斗篷在他身旁呈喇叭形張開,遮住街燈發出的微弱亮光。
會有刀的攻擊──亞特心想,梵薩招式大多都不靠武器,但也有例外。「雲中蜘蛛」這一招總是會用到刀。
他抓住斗篷後緣,以免斗篷如攻擊者所願地罩住他。他把斗篷往旁邊一扯,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攻擊者踢出的凌厲一腳。
梵薩斗士靈巧地落在人行道上面對著亞特,他的臉孔被黑色領巾做成的面罩遮住。刀子上寒光一閃。他突然向前沖。
亞特滑向一側。他知道他已經打亂這一招的攻擊模式,他必須在攻擊者能夠變換招式前,趕快采取行動。
蒙面刺客眼見即將失手而設法補救,他急忙收腳以免撞上牆壁,因此暫時失去平衡。
亞特一腳踢中攻擊者持刀的那條手臂。攻擊者悶哼一聲,手中的刀子掉落在人行道上。
失去優勢的攻擊者顯然決定放棄。他轉身拔腿就跑,飄揚在身後的斗篷有如黑色巨翼。
亞特抓住斗篷下緣用力一拉。他並不訝異斗篷被他扯下來;蒙面刺客在轉身逃跑時就解開了鉤扣。
飽擊者消失在一條黑暗的巷子里,他的腳步聲模糊地在遠方回響著。亞特站在原地,手里還抓著攻擊者的黑色斗篷。
「剛才真險,老兄,」費克文目瞪口呆地望著亞特。「他直接撲向你。那個混蛋想要割斷你的喉嚨。」
亞特低頭看著手中的斗蓬。「是的。」
「我不得不說你應付得很漂亮。從來沒見過那種打架法,非常奇特。」
「我運氣好。有預兆。」亞特瞥向這會兒黑漆漆的窗戶,先前在那里的妓女在攻擊前一剎那吹熄了蠟燭。「雖然不是為我準備的,但那無關緊要。」
「這些搶匪越來越大膽了。」費克文說。「如果情況繼續惡化,以後大家都要帶著保鑣才能在街上行走。」
亞特抓住從窗戶垂下的繩索,瞥一眼復雜的繩結,他就全部明白了。倫敦有各式各樣的盜匪竊賊,但他們很少人受過古梵薩搏擊術的訓練。
第八章
火苗高漲。大火仍然局限在樓上的實驗室里,但火光把長廊照得有如煉獄。濃煙像展開的黑色旗幟,迎接著來自地獄的惡魔軍團。
她蹲在臥室房門前。沈甸甸的鐵鑰匙上沾滿他的鮮血。她努力不去看地毯上的尸體。但在她就要把鑰匙插進鎖孔里時,死人放聲大笑。鑰匙從她指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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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琳從噩夢中驚醒。她在床上猛地坐起,拚命地喘氣,希望自己沒有叫出聲音來。被冷汗浸濕的薄睡衣黏在她的前胸和後背上。
她一時之間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一波新的恐懼襲向她,她急忙爬下床。赤果的腳踫到冰冷的地板時,她突然想起這里是韓亞特的大宅。
戎備森嚴的大宅,她提醒自己。
她的手指在顫抖,就像在夢中那樣。她費了不少勁才把蠟燭點著。小小的火焰發出令人心安的光,照亮雕花床柱和臉盆架。角落里堆放著她匆匆收拾的幾箱書。
時鐘顯示現在將近凌晨三點。她竟然足足睡了兩個小時才被噩夢驚醒。相當令人吃驚,真的。以往她在黎明前幾乎都不曾合眼。也許是因為知道這大宅有牢固的鎖,夜里還有警衛帶著大狗在花園巡邏,所以她才能打盹兒。
她走過去緩緩打開房門。門外的走廊一片幽暗,但樓梯間有來自樓下玄關的微弱亮光。她听到模糊的說話聲。亞特回來了。
也該是時候了,她心想。他說過今晚打算去賭場和俱樂部打听情報,她急著想知道他打听到了什麼。
樓下的一扇房門悄悄關上,接著是一片寂靜。她等了幾分鐘,但不見亞特上樓來,心想,他一定是進書房了。
她回到床邊拿起掛在床柱上的睡袍穿上,系好腰帶,套上拖鞋。她撿起作夢時掉落在枕頭上的睡帽往亂七八糟的頭發上一戴。
滿意自己的儀容還過得去後,她離開臥室,穿過走廊,走向鋪著地毯的弧形樓梯。軟底拖鞋在她拾級而下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她穿過玄關停在書房門外。緊閉的門扉給人不友善的感覺,好像亞特不希望受到打擾。她突然想到他回家時可能喝醉了。她柳眉輕蹙,無法想象亞特酩酊大醉。他天性里的律己自制似乎排除了那種軟弱的行為。
她輕敲房門,但沒有得到響應。
她遲疑片刻,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如果亞特真的醉了,她不會打擾他,等明天再找他問清楚。
她把頭探進房里察看。壁爐里火光熊熊,但不見亞特的人影。也許他不在書房里。但若不在,生火做什麼?
「玫琳,是妳嗎?」陰沈的問話聲來自面對壁爐的高背椅深處。
「是我。」
他听來毫無醉意。她松了口氣,步入書房,關上房門,雙手在背後握住門把。「我听到你回來。」
「于是立刻下樓來听報告,即使現在是凌晨三點。」他的聲音里夾著一絲冷笑。「看來妳這固雇主會很苛,狄夫人。」
他沒有醉,但心情也不好。她抿緊嘴唇,松開緊握著門把的手。她穿過地毯,走到壁爐前轉身注視亞特。看到他懶散地靠坐在椅子里使她屏住呼吸,她立刻知道出事了。
他的眼神陰郁。他月兌掉了外套,松開了領結,白色亞麻襯衫的前襟半敞著,鬈曲的胸毛若隱若現。
他右手握著喝了半杯的白蘭地,左手的拳頭里握著一個她看不見的物體。
「韓先生。」她擔心地凝視著他。「亞特,你不舒服嗎?」
「沒有。」
「我看得出來有令人不愉快的事發生了。什麼事?」
「我和一個認識的人今夜在街頭遭到攻擊。」
「攻擊?天啊!.被誰?你們被搶了嗎?」她想到一件事而急忙審視他的臉。「你和你的朋友有沒有受傷?」
「沒有。歹徒沒有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