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個闖入者的長相很像妳死去的丈夫,林斯磊才會以為那是迪倫偉的鬼魂。」他靠在椅背上。「耐人尋味。對了,我必須告訴妳,玫琳,妳最後的詢問方向很高明。我早該想到問不同的鬼魂穿什麼樣式的衣服才對。」
他的贊美似乎使她吃了一驚。「謝謝。」
他聳聳肩。「看來拜訪林斯磊的鬼魂,通常都選擇穿他們生前習慣穿的衣服出現。只有迪倫偉的鬼魂穿的是目前流行的款式,而不是去年的款式。」
「林斯磊是個怪人。」她提醒他。
「這一點我不會與妳爭辯。也許我們太過強調他對問題的反應。那個家伙顯然滿腦子幻想。迪倫偉的鬼魂穿著目前流行的時裝也許是他想象出來的,因為他記不得他們上次見面時,他穿什麼樣式的衣服。」
她思索片刻。「我懂你的意思。男爵一定是太有教養,想象不出赤身露體的鬼魂。」
「赤身露體的鬼魂。多麼有趣的想法。」
她瞪他一眼。「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坐在這里討論鬼魂的時尚品味。任何人听到我們的對話,都會以為我們是從瘋人院逃出來的。」
「沒錯。」
「亞特,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
「林斯磊提到鬼魂拿著一根……手杖。」
「那又怎樣?手杖目前很流行。我沒有拿,是因為我覺得它們礙事。」
她望向窗外。「林斯磊描述的那根手杖听來相當特別。」
「對。雕刻成鷹頭形狀的黃金杖柄。那又怎樣?」
她緩緩吐出口氣。「它听來不僅特別,而且很耳熟。倫偉常拿的那根手杖跟林斯磊描述的一模一樣。」
他渾身一僵。「妳確定嗎?」
「確定。」她的眼中閃過一抹近似驚慌的表情,她立刻控制住自己。「是的,我非常確定。他曾經告訴我那是他父親送他的禮物。」
亞特注視她片刻後說︰「我認為在這件事結束前,妳和妳的姑姑最好搬到我家來住。」
她瞪著他。「搬去你家住?別荒謬了。我們為什麼應該那樣做?」
「因為我深信妳的壯碩車夫和百葉窗上的那些小鈴鐺,根本阻擋不了迪倫偉的鬼魂。」
「但是──」
「是妳把我拖進這件事情里的,」他打斷她的話。「我們達成了協議。我會替妳找到妳要找的鬼魂,但妳必須同意遵守我在有關妳人身安全方面的指示。」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命令吧。」
「隨妳愛用什麼字眼。但在這種事情里不能有兩個主事者。如果妳處處跟我作對,妳會使妳家里的每個人都遭受危險。」
「我不是在跟你作對,我只是懷疑你的這個建議是否明智。」
「怪了,在我看來就是作對。」他說。
她不安地換個坐姿。「你對你的權威問題有點敏感,對不對?」
「事實上是非常敏感,因此很少讓人質疑我的權威。」
她對他怒目而視。「你不能指望我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你決定。」
「讓我再次提醒妳,是妳找上我的。妳提出條件,我接受了。我們達成了協議。」
她猶豫片刻,然後像是決定試別的方法。「亞特,你必須牢記你的另一個目標。」
他忍不住再次擔心她以某種方法得知了他為凱玲復仇的計劃。「我的另一個目標?」
「別裝蒜了。」她瞪他一眼。「你明白表示過你擔心經商的秘密泄漏,會使你無法物色到出身名門的妻子。」
「那又怎樣?」
「我必須告訴你,可能會引起某些人反感的,不僅是你經商的事實而已。上流社會的許多名門望族,會很不高興你請黑寡婦到你家暫住。」
「我沒有考慮到那個可能性。」他挑起一道眉毛。「妳真的認為某些社交顯貴會反對我選擇的客人?」
「是的。」
「他們的心胸也太狹窄了。」
「重點是,那樣做會招致非議。你想必明白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可能成為你妻子的那種淑女,不會喜歡知道我在你家暫住。」
「玫琳,妳上次一覺到天亮是什麼時候?」
她睜大雙眼,但再一次立刻恢復自制。「你怎麼猜到的?.」
「我跟昨夜派去妳家外面站崗的人談過,他說妳的臥室窗戶一直亮燈到黎明。我猜那種情形經常發生。」
她轉頭望向陽光普照的街道。「不知何故,我認為他若回來一定是在黑夜。要知道,他是夜貓族。」
「迪倫偉?」
「是的。他的外表像天使,內心其實是惡魔。我覺得回來替他報復的人或東西,也會比較喜歡黑夜。」
亞特傾身握住她的手,等她轉頭正視他。「妳的推理很正確。」他說。「偏好梵薩陰暗面神秘學的那些人喜愛戲劇性的夸張行為,他們雖然喜歡但未必一定在夜間活動。預料妳很可能在夜里等他,反而會使他選擇在白天行動。」
「真是復雜。」她因煩惱不已而激動地低語。「但願爸爸從來不曾踫觸梵薩之道;但願我從來沒有听說梵薩哲學,或遇見任何研究它的人。」
「玫琳──」
她握緊拳頭。「我發誓,等這件事結束,我再也不要跟所有與那門可怕的哲學有關的人事物有任何瓜葛。」
他感到一股寒意襲向心頭。「妳把妳對梵薩的看法表達得很清楚了。等這件事結束,無論妳想要做什麼都不關別人的事。但在這段期間,妳看中我的專長而雇用我。我期望妳通情達理。就算妳不肯為自身安全著想,妳也該考慮到妳的姑姑。妳希望她身陷險境嗎?」
她默默注視他良久。他的邏輯不可避免,他看得出來她心知肚明。梵薩邏輯。他在她回答前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不,當然不希望。」她輕聲說。「你說的對,我必須考慮到蓓妮姑姑的安全。我會立刻安排。我們今天就搬去你家。」
「明智的決定,夫人。」
她惱怒地瞪他一眼。「我不知道我做了決定,先生。我相信做那個決定的人是你。」
「嗯。」
「也許吧。」她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們非常小心、非常低調和非常幸運,你的社交圈沒有人會知道你家有客人暫住,或是注意到而不認得是我。」
「嗯。」
他決定不要提每間俱樂部賭帳里都有的那一千英鎊賭注。
第七章
凌晨兩點多,亞特放下紙牌,抬眼望向對手。「我相信你欠我五百英鎊,費克文。」
「放心,你在月底會拿到你的錢,韓亞特。」費克文簽了一張借據扔到桌上。
亞特拿起借據,聳起一道眉毛。「月底還錢?那是不是意味著你目前經濟拮據?」
「沒那回事。」費克文拿起桌上的酒瓶,在杯子里倒滿紅酒。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用沈思的眼神注視亞特。「杷一大筆錢投入一個千載難逢的投資機會里。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湊來買股份,兩周後就可以獲利。到時你就會拿到你的錢。」
「我會期待你的船進港的那一天。」
費克文哼了一聲說︰「不是船。船會沈,會在海上失蹤,會遭到海盜攻擊。」他靠向亞特,推心置月復似地壓低聲音說︰「我的投資沒有風險。還有它的報酬比船貨好多了。」他狡猾地咧嘴一笑。「除非船上載的正好全是黃金。」
「我承認,這會兒你勾起我的興趣了。沒有東西比黃金更能吸引住一個人的注意。」
費克文的笑容突然消失,好像發覺自己說太多了。「我只是在開玩笑,」他偷偷往四下瞧了瞧,然後又倒了一杯酒。「幽默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