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瑪被迫獨自面對他可怕祖母的畫面在他的腦海浮現。薇麗不會手下留情的,愛瑪縱使再堅毅勇敢也不是她的對手。
迪生立刻轉身奔下台階。他只希望他能及時趕到,以免愛瑪被羞辱的體無完膚。
二十分鐘後他猛敲艾家大門。僕役長簡金一臉責難地前來開門。迪生早已習慣簡金向他的女主人學來的那種表情。
「告訴艾夫人我要立刻見她,簡金。」
簡金毫不掩飾眼中的得意。「艾夫人特別交待我告訴所有的來訪者她不在家。」
「別擋路,簡金。」
「慢著,你不能擅闖民宅。」
迪生懶得回應。他直接走進大門,強迫簡金閃到一旁。
「你給我回來,先生。」簡金追進走廊。
迪生在客廳門外停下,回頭瞪他一眼。「別插手,簡金。這是艾夫人和我之間的事。」
簡金猶豫不決,但似乎知道他輸了。他氣呼呼地在迪生背後的走廊上徘徊,但不再試圖阻止他。
迪生有股難以抗拒的沖動,想要沖進客廳把愛瑪從薇麗的魔掌中搶過來。但他拿出最大的自制力,盡可能悄悄地推開房門。
他的心血白費了。兩個女人都沒有听到他進來,她們坐在房間的另一頭,全神貫注在對方身上。兩人的針鋒相對使氣氛異常緊張。
「……只不過是個職業伴從。」薇麗冷冰冰地說。「迪生怎麼可能把這椿婚事當真?他顯然只是在利用你。」
「由于你是他的祖母,所以我能了解你全是為迪生的幸福著想。」
「沒那回事。幸福是短暫虛幻的,那種目標無法促進責任感,追求幸福只會使人行為放蕩輕浮而導致傾家蕩產。」
「啊。」愛瑪若有所思地啜口茶。「我了解。」
薇麗滿臉不悅。「你以為你了解什麼,葛小姐?」
「你大可不必擔心迪生缺乏責任感,艾夫人。你想必跟我一樣清楚,他不是他父親那種驕奢婬逸的敗家子。」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放肆!」薇麗低聲怒斥,鏘地一聲把茶杯放在碟子上。「你憑什麼那樣說維禮?他是家世顯赫的貴族。」
「可悲的是,血統跟榮譽感似乎沒有直接的關系。」
薇麗氣得臉色鐵青。「你在暗示維禮沒有榮譽感嗎?」
愛瑪聳聳肩。「據我所知,他對榮譽感的認知跟其他的貴族子弟差不多。」
「我想也該是如此。」
「換言之,他不會讓榮譽感妨礙他尋歡作樂。」
薇麗的嘴唇顫動。「你說什麼?」
「費夫人告訴我,在他短暫而活躍的一生中,維禮敗光了家產,至少與人決斗了兩次,跟無數的朋友之妻上床,蹂躪缺乏雇主和家人保護的年輕女子。」
「你對我的兒子一無所知。」
「我或許不認識他,但費夫人正好對他印象深刻。」
「費夫人。我才對她印象深刻哪。」薇麗粗聲惡氣地說。「三十年前的蕾蒂是個出身卑微、投機取巧的農家女,她只不過是成功地誘使年老昏聵的費爵士娶她為妻。」
「請見諒,夫人,但費夫人在不久前還是一位仁慈慷慨的雇主,我不許你說她的壞話。她對下人的體恤使她在我眼中成為道德的典範。」
「這只證明了你的道德觀念有多麼低下。」
「身為職業伴從使我得以從與眾不同的角度看世事。」愛瑪說。「我很快就學會察覺他人真正的天性,尤其是浪蕩子、無賴和殘酷婬逸之徒。」
「是嗎?」薇麗冷若冰霜地說。
「是的。」愛瑪推心置月復似地低下頭。「要知道,我就是靠察言觀色維生。無論有多麼無辜,出了事,受害的總是雇員。話說回來,你想必很清楚那一點,因為你最了解迪生母親的遭遇。」
薇麗的臉色從鐵青變成深紅。「在這個家里不準提那件事。」
「我了解。發現你養大的是個多麼不負責任的兒子一定很令你傷心。」
「不負責任。」
「你一定十分自責。後來又發現你唯一的孫子注定是私生子——」
「住嘴!不準再說了。」
愛瑪不以為意地繼續。「發現迪生的個性像你而不像他父親一定令你非常欣慰。」
薇麗的嘴巴開了又閉,花了好幾秒才能再度說話。「迪生?個性像我?」
愛瑪故意露出驚訝之色。「我還以為相似之處非常明顯;只有天性堅忍剛毅之人才能獨闖天涯、白手起家。只有深具榮譽感和責任心的人才會從債主手中搶救出祖產家業。」
「听著,迪生挽救艾氏產業只是為了報復,跟榮譽感毫無關系。」
「如果你相信是那樣,夫人,那麼你是讓悲傷蒙蔽了雙眼而無視于你孫子的天性。」愛瑪柔聲道。「如果迪生想要報復,你今天就不可能在這豪華宅邸里過著錦衣玉食、僕人伺候的優渥生活。」
薇麗的眼神好像認為愛瑪瘋了。「他希望我感激他。他使我免于破產完全是因為他傲慢地想藉此證明他不需要我和家族親戚。」
「沒那回事。」愛瑪放下茶杯。「但你的那番話正好證明你們祖孫的另一個相似之處;你們兩個都固執得要命。」
「放肆!你給我听著,葛小姐——」
迪生听不下去了,他從門邊走到房間中央。
「原諒我打擾你們的促膝談心,但愛瑪和我今天下午有個約會。」
「迪生,」愛瑪立刻轉頭,眼中閃著愉快的光芒。「我沒有听到僕役長通報你來了。」
「那是因為簡金沒有通報。」薇麗皺眉望向迪生。「你把那個可憐的家伙怎麼了?」
「我只不過是叫他別擋路。」迪生微笑著停在愛瑪身旁。「愛瑪,可以走了嗎?」
「可以。」她迅速站起來,端詳他的眼神好像在猜測他听到了多少。
他決定再讓她猜測一會兒,因為听到她慷慨激昂地為他辯護使他內心百感交集。
「那就走吧!」他挽住她的手臂,帶她離開祖母冷冰冰的家。
「你決定再也不跟我說話了嗎?」愛瑪在他們走進蕾蒂家時解開軟帽系帶。
迪生一言不發地跟著她走進玄關。
「我發誓,你讓我想到恐怖小說里的角色。」愛瑪說。
她故意激他。她知道那樣做並不聰明,但她受夠了他的悶聲不響。跟他祖母的會面使她的心情惡劣,看到嚴峻寂寞的艾夫人令她感到悲哀。她覺得自己和妹妹比迪生和他祖母幸運多了。雖然她和黛芬必須與窮困搏斗,但她們至少還可以互相安慰,她們之間沒有迪生和艾夫人之間那種無法突破的隔閡。
迪生把帽子扔給韋太太。「你不該去見艾夫人的,愛瑪。」
這是他離開他祖母家後說的第一句話。她不知道他在回蕾蒂家的一路上都不說話是因為心情惡劣,還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得了。」愛瑪把她的軟帽遞給韋太太。「他終于說話了。」
「可惡!」
她轉身面對他。「當她派人送信來叫我去見她時,我該怎麼做?」
「置之不理。」
「我做不到,先生。她終究是你的祖母,她絕對有權利期望跟我見面,因為你一直沒有安排我們正式——」
「沒有那個必要。」
愛瑪臉紅了。他當然沒有必要介紹她跟他唯一的近親認識,她畢竟不是真的跟他訂婚。「你我或許了解那一點,先生,但我向你保證,上流社會對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她無法不注意到韋太太就在旁邊。
迪生眯起眼楮。「我才不管上流社會怎麼想。」
「你早就表明那一點了。」她拼命對他使眼色,提醒他韋太太的存在。
迪生目光犀利地瞥管家一眼,然後轉向愛瑪。「只要我們是未婚夫妻,愛瑪,你就得听命于我,我畢竟是你未來的丈夫。你不妨早點養成服從我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