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我等一下再解釋。」迪生打算在騷動平息後找那個女僕問問,是誰在三更半夜叫她送茶到愛瑪的房間。
第一批好奇的賓客在抵達愛瑪的房門口時尖聲高叫。
「真的!」有人喊道。「有人被開槍打死了。」
「死的是誰?」一個女人高聲問。
「柯契敦。」另一個男人高聲回答。「他到這上面來做什麼?」
「八成是想上某個可憐的女僕。」肥胖的諾明爵士嘟囔著說。「那家伙就是沒辦法不去踫僕佣和家教那類的女人。」
「天啊!他一定是被她開槍打死的。」一個女人喊道。「看看那些血,真可怕。」
「借過,借過。」魏巴瑟擠到人群前面。「讓我看看我的屋子里出了什麼事。」
人群在巴瑟進入房里勘查時安靜下來。迪生感覺到愛瑪在發抖,于是緊握住她的手臂。
巴瑟再度出現在房門口。「是柯契敦沒錯,他確實死了。我想我們得叫村里的警方人員來。這是葛小姐的房間,有人看到她嗎?」
「愛瑪!」蕾蒂的尖叫聲在人群中響起。「天啊!他說的沒錯,這是我伴從的房間。愛瑪的人呢?」
人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顯然是想欺負那個弱女子……」
「葛小姐開槍打死了他……」
「誰會想得到?葛小姐竟然殺了人。」
「她看來是那麼文靜、那麼討人喜歡……」
「立刻把她交給警方……」
愛瑪緊抓著迪生的手,指甲戳進他的肌肉里。他瞥向她,看到她呆望著魏巴瑟。接著她突然轉頭用責怪的眼神瞪他一眼。他猜她一定在想原本打算從馬廄里偷走的馬。
他用力握一下她的手臂要她安心,接著他和巴瑟的目光在人群頭頂上相遇。
「葛小姐和我在一起,巴瑟。」他平靜地說。「她從離開宴會後就一直和我在一起。由于我跟她過從甚密有段時間了,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證她跟柯契敦的死毫無關系。」
所有的人一起轉頭望向愛瑪。看到她身上的睡衣時沒有一個賓客發出半點聲音,接著所有的人又一起轉向迪生。他們的目光掃過他半開的襯衫和赤果的雙腳。他知道他看來像是剛剛跳下溫暖的床鋪,匆匆忙忙套上衣褲就跑了出來。大家在想什麼已經很明顯,但他知道只有心慌意亂的愛瑪一時之間還意會不過來。她只是凝視著那一張張目瞪口呆的面孔。
迪生朝人群苦笑一下,然後捧起愛瑪的手湊到唇邊。「誰都看得出來我們並沒有打算以這種方式宣布。但在這種情況下,我想大家都能諒解。容我介紹我的未婚妻葛愛瑪小姐——今晚她欣然同意我的求婚了。」
愛瑪倒抽口冷氣,然後嗆咳起來。
迪生輕拍她的背。「我當然是世上最快樂的男人了。」
「解雇我?」愛瑪驚惶地高聲說。「蕾蒂,拜托你不要那樣做。我需要這份工作。」
斜倚在床上喝咖啡的蕾蒂愉快地搖了搖手指。「別鬧了,愛瑪。你都和施迪生訂婚了,怎麼還會想繼續當我的伴從?」
愛瑪有苦難言。今天早上可說是諸事不順。昨晚警方離開後,蕾蒂十分體諒地讓愛瑪在她的梳妝室里度過天亮前的幾個小時。但她的理由是愛瑪跟有錢人訂了婚,繼續睡在那間陋室里太不像話。愛瑪認為她的雇主搞不清楚狀況,但沒有解釋她無法睡在自己的房間是因為受不了地板還殘留著柯契敦的血跡。迪生謝謝蕾蒂對他未婚妻的體貼時,蕾蒂竟然臉紅了。
愛瑪在梳妝室的小床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時才悄悄溜過鼾聲大作的蕾蒂,到樓下找茶喝。她一踏進廚房,嗡嗡的談話聲立刻停止。所有的人都轉頭盯著她。她被看得莫明其妙,直到廚娘把一杯茶和幾片面包放在她面前。
「听我說,那個可惡的家伙是死有余辜。」廚娘嗄聲道。「吃點東西吧,葛小姐。昨晚也真夠你受的了。」
「但他不是我開槍打死的。」
廚娘夸張地眨眨眼。「當然不是你,葛小姐。你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不是嗎?何況,我們都知道警方聲稱這件命案是趁大家在樓下跳舞時溜進來的竊賊干的。」
愛瑪知道警方不得不做出那個離譜的結論,因為在迪生的證詞排除愛瑪的嫌疑之後,他們找不到任何對屋里其他人不利的證據。
她正在思考該如何回答時,管家高太太走進廚房。她對愛瑪露出和善的笑容。
「葛小姐,我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對你和你的所作所為都沒有意見。」
失眠使愛瑪的頭腦有點遲鈍。「對不起,你說什麼?」
斑太太迅速往四下看看,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們都知道姓柯的是哪種人。寶莉昨晚都告訴我了。姓柯的在三樓的儲藏室困住她時,是你把她從魔掌中救出來的。」
「高太太,我發誓我沒有開槍打死那個婬蟲,我是說,柯先生。我真的沒有。」
「你當然沒有,葛小姐。」高太太夸張地眨眨眼。「有施先生當你的靠山,沒有人會有不同的意見。施先生是個好人,不像某些貴族。」
愛瑪看出無論她怎麼辯解也沒有用,急忙喝完茶就逃回樓上。
現在更是雪上加霜,連另一份工作也即將保不住,她心想。
「但我真的想繼續當你的伴從,蕾蒂。」愛瑪往床邊靠近。「我沒有做出任何使你必須辭退我的事。」
蕾蒂翻個白眼。「你很清楚你跟施迪生訂婚後,我不可能繼續雇用你。」
「費夫人,求求你——」
蕾蒂心照不宣地看她一眼。「我以你為傲,愛瑪。你把我的話都听進去了,明智地投資了你的資產。」
愛瑪傻了眼。「你說什麼?」
「雖然施迪生離年老昏聵還有好多年,但正值壯年的健康男人也有他的用處。」
「蕾蒂。」
「我相信你會學會控制他,不必等到他翹辮子後才能享受他的財富。」
愛瑪的手在身側握成拳頭。「你不懂。」
「我怎麼不懂?」蕾蒂像廚娘和管家先前那樣眨眼楮。「但我覺得你的策略有點冒險。我還是認為聰明的女孩應該守身至結婚戒指到手,但你使施迪生當眾宣布跟你訂婚。如果一切順利,那樣應該就行了。」
愛瑪忍氣吞聲。「行了?」
「他跟許多始亂終棄的貴族不一樣,施迪生是出名的言而有信。」
「費夫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是——」
「有些人會認為他選中你當新娘有點奇怪,但我了解他在這件事情里的想法。」
「是嗎?」
「是的。」蕾蒂精明地說。「施迪生是公認的怪人,據說他不易被膚淺的外表所迷惑。他的身世使他憎惡絕大部分的貴族,所以他寧願選擇不在社交界活動的女子為妻。」
愛瑪沮喪又無奈。看來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法說服蕾蒂繼續雇用她,沒有人會相信施迪生那種富豪的未婚妻會迫切地想要保住她的伴從工作。事到如今,她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愛瑪心想。她把心一橫。
「那麼你可不可以寫封推薦信給我,費夫人?」
蕾蒂笑了起來。「別開玩笑了,愛瑪。你再也不會需要推薦信了。」她笑得更加大聲。「推薦信,真是的。」
我完了,愛瑪心想。
一個小時後,愛瑪發現更慘的還在後頭。迪生差寶莉來傳話說要她跟他一起去騎馬。「天哪,跟他說不行,寶莉。」
她還沒完全恢復的心情再度驚慌起來。當迪生發現她不再是費夫人的伴從時,他一定會斷定她不再有資格當他的助手。她很快就會在一天之內失去兩份工作。別慌。她深吸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她需要時間想出一個合理的借口來逃避不可避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