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達連忙打圓場。「阿諾德先生,這是新來的客人,」她平靜地說。「也許我們可以先替他辦理手續。」
她飛快地瞟了陌生人一眼,把保持冷淡、矜持、尊嚴這些詞全拋在了腦後。她不能再受到投訴了。她的這一瞥只包含了一個簡單的信息︰你知道嗎?你讓我非常為難。
他的眼瞼立刻垂了下來,似乎接到了她的信息,並且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是不可變更的。
「別說蠢話,曼迪。」阿諾德說道,沒有注意到她與客人之間的無聲交談。「這些數字對我很重要。我下一步的升遷就靠它了。」
「我要住總統套房。」
這句話引起了阿諾德的注意,他還不知道訂房電話的事情。總統套房住進付費的客人,這是酒店經理可以引以為榮的資本。阿諾德似乎看到了即將到手的好處,態度馬上變了。
「歡迎您,先生。」
不折不扣的馬屁精,阿曼達心想,勉強掩藏起厭惡的表情。
「我們會立即滿足您的一切需要。很遺憾讓您等了那麼久。如果您早點兒提醒我們……不過我們將改進工作。要不要叫搬運工替您拿行李,先生?您需要在套房里擺上酒類茶點嗎?我把男僕叫來,在您辦理手續的同時他就能給您安排好了。您的姓名,先生?」
「你沒必要知道我的名字。」陌生人冷冷地斷然拒絕了阿諾德,他顯然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他從夾克衫內層的口袋中取出一張折起的紙,扔在桌上。「這上面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阿曼達看著阿諾德展開那張紙。淡黃色的紙質地厚實,價格昂貴。當她看見印在信箋上方的徽章圖案時,一時竟屏住了呼吸。她無權看下面的內容,但這張信箋和這個徽章圖案說明它們的所有人便是她苦苦尋找的人。
她在父親的文件中見過這個徽章的圖案,它是扎比亞酋長的私人徽章……一只大隼展開雙翅,伸出利爪,隨時準備出擊。
阿曼達感到胃里在上下翻騰。她突然感覺極度虛弱,但還是強迫自己看了看這張威嚴的、永遠不會老的臉。他是……他可能是……扎•西拉克本人嗎?
第三章
這令人震驚的念頭剛一出現,阿曼達的常識就告訴她這不可能。扎•西拉克絕對不會這樣隨隨便便來到一個酒店,而且他的衣著也不會如此平常。扎比亞的酋長至少應該帶著一個隨從兼保鏢。他不會等待任何人、任何事,應該是別人恭恭敬敬地等他!
「這上面沒有簽名。」阿諾德傲慢地說。「誰都能打出這些字。我不認為你能免費使用總統套房,除非你能拿出其他證明,先生……」他輕蔑地把這張紙又扔回到桌子上。「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阿曼達趁機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上面的話簡明扼要。
奉扎•西拉克之命,攜此便箋者在我轄區內的一切需求應予以滿足。
她的頭腦又是一片混亂。這個人肯定不是扎•西拉克,但既然他持有這張便條,就說明他是個重要人物。他大概是扎•西拉克的三個重要支持者之一︰這三個人都是軍人,憑忠誠和才干輔佐扎•西拉克贏得了酋長的寶座。他們是杰貝勒•哈費和……
阿曼達深吸了一口氣,她必須把思緒整理清楚。也許他能使她接近她的重要目標之一——不肯露面、躲躲閃閃的扎•西拉克本人。
「你懷疑它的真實性?」他話中冷冰冰的諷刺味道全無友好之意。
「處在我這樣的位置,當然只能這樣做。」阿諾德以同樣冷淡的口氣回答。
表面上看來,這是合理的說法。阿曼達心想,的確,任何一個能拿到這種紙的人都能打出這樣的信。酒店在審核客人的身份方面有嚴格的規定,現在應該執行這些規定。
「也許……」她想說什麼。
查爾斯•阿諾德打斷了她。「請你統計那些數字,曼迪。」
他又轉向陌生人,要把他的氣焰打下去。這種做法阿曼達以前見識過。「我剛才已經說過,任何人都可能打出這條命令……」
「誰敢?!」
這句反問充滿了挑戰的味道,阿曼達不禁顫抖了一下。她抬頭注視著這張堅定的臉。他一定是扎•西拉克身邊的人,非常親近。什麼也逃不過他的眼楮。她怎樣接近他呢?如果她能夠……她必須……她的脈搏加快了。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也要抓住它。
「這種低級的騙局,我是不會上當的。」阿諾德嘲笑道。他漸漸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但還想保持自己的優越感。
為了取得某種戲劇化的效果,他拿起那張授權書,小心翼翼地捏住一角,好像上面沾滿細菌似的,慢慢拿到字紙簍的上方,然後松開手。這張紙飄飄悠悠,最後掉進了廢紙堆。
「這,」阿諾德滿意地說,「就是我對它的看法。」他似乎在這場沖突中佔了上風。
陌生人什麼也沒說。他眼中燃燒的怒火足以把對方焚化,但他面前這個人卻妄自尊大,毫無察覺。他抬起一只手。阿曼達擔心地盯著它。那只手抬到肩部,似乎就要拍下來,拍在桌子上。但它停在那兒不動了。
正在噴泉附近溜達的一個男子突然輕快地朝服務台走來。他身穿黑色西服,拿著一個黑色皮質公文包。阿曼達認出了他。他兩天前就住進了酒店,名叫科茲姆,來自拜喬斯。他是一個魁梧的中年人,膚色比陌生人的還要深一些,具有更明顯的中東人特征。
他在陌生人身旁停住了腳步。陌生人放下手,但並沒有看一眼他招呼過來的人。科茲姆先生放下公文包,打開它,拿出一張上端印有綠洲連鎖酒店字樣的信箋,遞給查爾斯•阿諾德。
「出于法律方面的考慮,你會發現這份文件是由杰貝勒•哈費簽署的。」陌生人諷刺道。「我希望你能認出他的簽名。」
查爾斯•阿諾德急了,他氣急敗壞地叫道︰「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可能……」
「它的意思是︰從即刻起免去你的副經理職務。」回答是冷酷無情的。「你不再是這里的雇員了。你與綠洲連鎖酒店不再有任何關系。」
「咱們走著瞧!」阿諾德怒氣沖沖地叫喊,「我要給總經理打電話。」
「你最好這樣做。」
阿曼達伸手去拿電話。阿諾德從她身邊擠過去,搶過電話。這個電話太重要了,不能讓她這種地位低下的人來打。
查爾斯•阿諾德用最刻毒的語言咒罵著,拒絕接受他的命運。
阿曼達的大腦一片混亂。
查爾斯•阿諾德讓她吃過不少苦頭︰他捏造對她的投訴;他騷擾她;他貶低羞辱她、迫害她,已經到了令她無法忍受的地步。
陌生人剛才不讓她按回車鍵。
她無視這個命令。
阿曼達極欲發泄積郁已久的怨氣。
她按下回車鍵。
她轉身面對查爾斯•阿諾德,直視著他,聲音平靜,彬彬有禮,含蓄高貴。
「你要的數字,先生。」她平靜地說,「為了你的升遷,先生。」
「你這個愚蠢的金發婊子!」查爾斯•阿諾德咬著牙擠出這句話,就像一條拴著鏈的狼狗被奪去了到嘴的獵物。
「很抱歉我是個愚蠢的金發婊子,先生。」她回答,對自己平靜的表現很滿意。查爾斯•阿諾德再也不能傷害她了,她已經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這次交鋒不會使越來越深的怨恨又添新傷。她再也不用夜夜咒罵他的暴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