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皇帝肯定的答復,珣陽玉面這才浮上一抹放松的笑意,雙頰染著淡淡的紅暈,處處都顯現出了他心頭的喜悅。
皇帝凝望他欣悅的面容,目光中竟驀然添上幾許深邃與復雜。他突然激動地伸手,緊擁珣陽入懷。
「父皇?」珣陽楞了一下。自他成人之後,父皇已經久未這麼抱他了。
「陽兒,你這次能平安回來,朕真的很高興、很高興……」皇帝顫抖的語音滿是激動與害怕。「你以後就別再出京了,父皇已經老了,再也禁不起這樣的擔心受怕了。」
他老了,珣陽也大了,也該是傳位的時候了吧!當他听到珣陽在宣州遇襲的消息時,他便決定了。
待珣陽回京後,他便要正式立珣陽為太子。他要將皇位給他,他要讓珣陽得到天下間最好的東西。
皇帝濃烈的父愛讓珣陽心中感動不已,他不禁輕輕地回抱著皇帝,同樣激動地哽咽道︰「是,父皇,兒臣以後再不會讓您擔心了!」
爆檐之巔,微微的亮光透過屋瓦縫隙照在那張美艷無匹的絕代容顏之上。她輕輕移回了屋瓦,阻斷了宮內彌漫的濃郁親情。
襲月背過身子,遙望天邊明月,不禁幽深長嘆。她愁眉深蹙,竟是怎樣也想不通~~~~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對這人如此慈愛寬容,對另一個人卻又如此地狠酷絕情呢?
這些天趁著珣陽入睡的時機,她夜夜密探宣和殿。面對著熟睡的皇帝,她有無數次的機會,卻總是下不了手。
為什麼呢?她自問,可每每又是另一個無解。
懊是為了珣陽吧!言談間他每每流露對他父皇的欽慕,他是那樣的敬愛著他的父皇,而她如何能不猶豫?
讓她背叛他的信任,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哪!
她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看來今晚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夜。她心情沉重,當蹬足欲飛身離去時,竟不意踢起了一片碎瓦,掉落在宣和殿的地面,清脆的聲響引起了值更守衛的注意。
「是誰?」守衛大聲喝問,而襲月陡然一驚。
她當然不可能回答,只是加速運起輕功,飛快地在黑夜中隱去蹤跡。
守衛抬眼正巧望見那迅速隱沒在夜空中的黑影,先是一楞,隨即不由得大驚,嚇得連忙大吼︰「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御林軍守衛們立刻如潮般團團涌出,包圍住宣和殿,將聞聲而出的皇帝和珣陽保護得密不透風。
「宮中怎麼會有刺客?」皇帝震怒低吼。「刺客想必還在宮內跑不遠,快去給朕搜,朕要大刑伺候!」
竟敢刺殺他堂堂大宋皇帝,真是活得不耐煩,不要命了!
沒想到連在宮中也不安全!案皇這兒還有御林軍的保護,但襲月呢?珣陽臉上有掩不住的焦急,急忙便想要告退。
「父皇,兒臣得趕緊回宮了!」
皇帝體諒他是愛妻心切,也沒多留他,便派了小隊御林軍,速速護送他回宮。
襲月的縴足才剛落下珣陽宮的地面,阿離的聲音便傳來。
「公主,快!快進來。」
襲月還不及細想,阿離便一把拉著她竄入了預先開啟的門扉。
一進屋內,阿離便趕忙幫她把夜行衣換下,打扮成一副剛睡醒的佣懶模樣。
為什麼阿離會這樣熟練地為她掩飾?襲月心中正驚疑不定,才開口想問,阿離卻搶先發難。
「公主,你這些晚都上哪去了?」她難掩憂心地叨念。「雖然你已是珣陽殿下的皇妃,但咱們畢竟是西夏人,陪嫁的宮人們也多罹難,現在咱們在這宮中幾乎可稱是孤立無援了。你可千萬得留心自己的行動,免得落人口實啊!」
原來如此。
「知道了,我以後會多加注意。」襲月垂下頭響應,也一並省去了解釋的步驟。
當阿離幫她把一切都安頓好了之後,珣陽也正巧回來了。他才一踏進宮門,便急匆匆地找尋襲月的身影。
「珣陽,發生什麼事了?」她換上一臉惺忪,出門迎接。
珣陽看到她安然無恙,才松了一口大氣。「你沒事就好。」
「什麼有事沒事?」
「剛剛宣和殿傳出發現刺客。」他伸手摟過她,要她安心。「宮里最近恐怕會不大平靜,你可得小心一點。」
這些風波想必全是出自同一只陰謀之手。珣陽面色難看,愈想愈恨。他絕不會放過那人的!他休想在挑撥了嘯風之後,還想興風作浪或全身而退!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襲月柔順地伏在他胸前,而珣陽習慣性地摟緊了她,腦中盡想著揪出幕後黑手的方法,竟沒有發現她驀然涌上掙扎的幽深雙眸。
刺客沒抓到不要緊,媳婦還是得見的。
皇帝召令各宮嬪妃,全體盛裝出席重陽花宴。一時瑤玉園中衣香鬢影,美不勝收。
但嬪妃們的爭奇斗艷、各擅勝場在珣陽挽著襲月現身之後,便全都自動靜止了。
那是種人間不可能再現的絕艷,是天仙,又有誰還敢不自量力地與天上玄姬比美呢?
「陽兒啊,你可真是娶了個美媳婦了呢。」皇帝摟著蘇賢妃,呵呵笑地走近他們。「朕本來以為朕的賢妃已是人間絕色,沒想到我兒皇妃亦不遑多讓啊!」
「皇上,您說什麼呀!」蘇賢妃立刻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都已經老了,哪還能和年輕女孩相提並論呢?
賢妃和藹的目光落向襲月,打一照面,賢妃便對她起了無限的好感,溫柔地拉住她的手,慈愛地道︰「襲月,大宋和西夏多有不同,你若有什麼不習慣,盡避對母妃說,什麼事都可以的,你可千萬別客氣啊!」
所謂的母親或許便是像這樣的吧!
襲月望著蘇賢妃慈祥的眼神,指尖傳來她溫暖的體溫,眼底竟猛地一熱,突然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有僵硬地點點頭,含糊應了聲。
珣陽望著這景象,不期然竟想起蕭時痕曾說過的話。
「時痕說過襲月和母妃長得像,現在看看還真有點道理呢。」他雖然含笑,但因念及故人,眼神總不禁染上幾許黯然。
他此話引起皇帝的興味,眼光登時梭巡在兩張國色之間。他也像發現了什麼一般,有趣笑道︰「的確,不點破,說不定還真有人會以為她們是母女呢。」
母女……賢妃才一聞言,笑容便整個僵在臉上。
皇帝這才猛然驚覺自己說錯話了。
他怎會忘了?不管再經過多少年,當年那失蹤的小鮑主,對賢妃而言永遠是種強烈到可以令她瞬間僵硬的痛苦。
「賢妃……」皇帝想說些什麼,但才開口,卻啞然地不知怎樣才能補救。
珣陽望著父母奇異的神態,雖然不明就里,卻還是漾開了個大大明朗的笑容,想沖淡這沉重的氣氛。
「父皇,母妃,咱們還是趕緊入席吧,瞧你們餓得臉色都發青了。」他張開雙手環住雙親,刻意打趣。
「瞧這孩子,又說的什麼瘋話!」皇帝忍不住被他逗笑,毫無怒意地責罵他。
珣陽從小便是這麼體貼,總是一句話便能讓他忘卻種種的憂煩不快,又怎能怪他會對此子愛之逾恆呢?
「真讓遠來嬌客看笑話了,我們趕緊入席吧。」賢妃對襲月露出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擺明是兒子的瘋言瘋語讓她見笑了。
襲月淺淺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什麼遠來嬌客,襲月已是我們家的人了呀!」珣陽一邊抗議,一邊緊張地偷瞄著她那看不出有什麼心思的美顏。
「是,是。」蘇賢妃無奈地笑嘆。受不了兒子的護妻心切。
大伙都入了席,諸多珍饉佳肴也陸續如流水般端上-面。宮廷豢養的絲竹班和舞妓也在花團錦簇中翩翩起舞,粉飾太平的繁榮景象渾然不似才剛經歷一場幾乎滅國的天大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