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就當是獎賞我吧!」他插嘴,「我在這酷熱的陽光下站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她訝異的大叫。
「噓,小姐,小聲一點,每個人都在看我們了。」
秋晨轉過頭去,才發現他們有那麼多觀眾。而且從他們的表情來看,想必他們已從頭至尾的目睹了全場。
他們都互為彼此感到驕傲。
狄克可以發覺,那些男同學的眼光一直鎖在她身上,充滿愛慕、期望,似乎恨不得和自己的位置交換;而秋晨也可以發現,所有女學生的目光不停的在他身上徘徊,充滿了仰慕、讚嘆。
「如何?妳是要我們一直站在這兒,讓他們觀賞嗎?」他挑起一道帥氣的濃眉問。
無可奈何,秋晨臉上帶著不甘願,而心里卻帶著微笑,輕輕坐進了狄克的跑車。
良久,沉寂瀰漫于兩人之間,耳邊只有嘯嘯的風聲。
「明晚,我『要』妳跟我一塊兒去參加蒙特家的宴會。」
「嗯?」一時之間,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說,明晚『要』妳當我的女伴。」他重復一次。
「是『命令』,還是『請求』?」
「命令!」
「別想,我不去!」她轉過頭瞪他,他居然敢『命令』她去做事,一輩子也別想!
「難道妳怕大場面,不敢去嗎?」他笑著斜睨她。
「當然敢!」
「那就說定了。」
「我沒答應你,去不去是我的自由!」
「嘿,妳不是很能承擔大場面嗎?」
「當然!」
「OK!那就去定了。既然膽子夠大,去了應該沒問題。」他最後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但其實是說給秋晨听的。
她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轉頭瞪著窗外。
前一刻,她還想他想得心疼,但此時,她恨不得他乾脆跳樓自殺死掉算了。他居然、居然敢「命令」她!
「停車!我要下去!」她冷冷地說。
「小姐,是妳自己要上來的喔!」他還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好像她在車上是她自願的。
「可是……是你逼我的!」
「我沒有。」他在紅燈停下來時攤攤手。
乘著這機會,秋晨伸手去拉門的開關把手,卻一點用也沒。她倏地回頭發現他在笑,立刻知道是他搞的鬼。
「你!是你把開關鎖上的,是不?」
狄克只是笑。
「說啊!」她簡直快氣瘋了!但他看起來很樂。
「是的。」
她真的要破口罵人了!但一看到他的樣子,馬上了解他是故意氣她的,而且他好像因此而樂在其中。
吸一口氣,她設法鎮定自己。
「你似乎很能遵守『欺弱為快樂之本』的 則嘛!」
「嘿,是的。」他笑得更愉快了,「尤其是在認識妳之後。」
秋晨決意不去理會他的挑逗,以免更進入他的陷阱。
「現在我已經把鎖打開了,妳可以自由出入。」他在車子行駛間打開了右半邊的門,隨即像玩命似地又拉進來。「當然,在這時速高達六十公里的速度下,人一旦跳出去……,不死,也半條命,再不然就斷手斷腳了。」
「人渣!」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謝謝,第一次有人罵我哩!」
秋晨瞪著他,心想這個人不是頭殼壞去了,就是有被虐待狂。不管欺負人或被人欺負,他似乎都很能樂于其中。她決定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不要再開口跟他說話,省得待會兒生氣的,又是她自己。
一路上他們便沒再開口。
十分鐘後,車子在一棟漆白的別墅前停了下來。
秋晨細細地打量這棟精細的房子。井然有序的花園,古典秀麗的噴水池,完全不似富貴人家一派的豪華鋪張。
狄克挽著她走進了那雕琢細緻的大門,只見一名面容和藹可親的中年婦人穩穩地向他們走來。
「葉秋晨,我的工作伙伴。」
「妳好,葉小姐。」那婦人露出一個可親的微笑。
「這是我的女乃媽,秋晨。她就是那個從小嘮叨我到大的人。」他把後面那句話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擔心女乃媽會听到。
「妳好,女乃媽。」秋晨極力想掩住那句話帶來的笑意,但她還是沒做好。
「少爺,你跟她說了什麼?」女乃媽逼問。
「沒有,我絕沒有!」
「不必急著否認,好漢做事好漢當。說!」
「沒什麼,只不過……」
「他說妳嘮叨!」秋晨插嘴,她很喜歡他們之間的氣氛,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家庭的溫馨……
「好啊!秋晨,妳敢出賣我!」
「是你自己先起事的喔!少爺。」女乃媽袒護著秋晨。
「喂!不公平,兩個對一個。」他抗議道。
但女乃媽根本不甩他,帶著秋晨直說要去看她做的拿手好菜。
狄克看她倆走遠,心里有股異樣涌出。
他真的沒選錯人。
以往,當他帶女孩子回家時,女乃媽通常只是禮貌上的隨意招 一下,因為她看不起那些總是在胭脂里打滾的女孩們,而今天居然對秋晨情有獨鐘。
***
晚飯過後,狄克拉著秋晨到夜涼如水的庭園里,欣賞入秋夜空的淒美。
他們一言不發地倚靠在石椅上,默默地看著星空,傾听著微風吹過樹梢所發出的沙沙聲。
「晚秋的霧,清冷的夢,在山野、在谷間流瀉;陣陣秋風掃枯葉,荒寂的 野。」秋晨賞著夜景,不禁有感而發的低吟出這首詩。
「海涅?」
她點頭。
「很寫實。」他說,「雖然這是初秋,但的確可譬喻晚秋的幽涼。眼前一大片草 ,像極詩中所喻『荒寂的 野』,是那樣的蕭然、寂靜。」
一陣夜風夾帶著花香徐來,為這靜涼的氣氛又帶來了寒意。只穿著一件薄襯衫的秋晨,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冷嗎?」
她搖頭。但隨後又打了個噴嚏,她緊拉著衣服。
狄克一語不發地月兌下夾克,將之披于秋晨的肩上。
「謝謝。」她嫣然一笑,使他心頭一緊。
「不必客氣,妳是我的客人,我應該要禮遇妳。」
只是禮貌?
秋晨悲痛的想,此時她所希望的是……。她勉強自己撇開這不停纏繞她打轉的事,想移轉話題排除內心的哀思。
「你的女乃媽……,女乃媽她沒結婚嗎?」
她想不到這話題竟使狄克發出大笑。「當然有,而且她還嫁了參次!」
「啊?!」
「第一次嫁給了一個法國佬,結果後來兩人大吵了一頓,女乃媽離家出走了;第二次是嫁給了中國人,因為他受不了我女乃媽義大利式的熱情和開放,也就不了了之的離婚了;第參次,她終于嫁了個個性相仿、溫和體貼的美國軍人,不幸後來因病逝世。從此,她再也不肯再找丈夫了,因為她深覺自己有『剋夫運』。」
「剋夫運?!這迷信她也信嗎?」
「我也覺得很迷信,不過,她大概多少受了第二個中國丈夫的影響,所以對這類的事較崇信。」
「那她……都沒想再嫁一個嗎?」
「沒有。」
「有合意的對象嗎?」
「這倒是有一個,不過她一向不承認,而我說出來妳也不會信的。」
「我會信!」
「不會。」
「會的!」她好奇心大發,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個性︰不追究到底,誓不甘心!
「我想不會。」
「絕對會的!」
「不會。」
「會!你不要一直兜圈子跑!」
「好吧!好吧!我輸妳了。」他一副投降的樣子,「听好喔!是……」他故意賣關子,在一旁欣賞她專注的樣子。
「說啊!」她已經很不耐煩了。
「麥肯。」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是麥肯,妳的麥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