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偕邁出永康門,慈寧宮的主事太監從後面追來。
「貝勒爺、福晉請留步。」
隆磬扶著壽雅徐徐回身。
主事太監抹著頭上的細汗,喘著氣來到他們面前。
「方才二位一走,太皇太後百般不舍,太皇太後是真的喜愛福晉呢,貝勒爺、福晉前腳一踏出慈寧宮,太皇太後想起方才用膳時,福晉稱贊喝的茶香,急忙差小餅來,把這上等的雨前龍井送給福晉的榮寵呢。」主事太監說著一年才產兩、三斤的雨前龍井,這可是難得「謝太皇太後賞賜。」壽雅福了福身,恭敬地接過茶盒。
「有勞公公。」隆磬頷首。
「貝勒爺客氣了。不瞞貝勒爺,自從給爺兒賜婚後,太皇太後無一日不憂心!深受太皇太後信任的晏大人,雖然胸有成竹地力舉壽雅格格,可二位也知道……人言可畏。這外頭的風言風語,太皇太後是有所耳聞的,但為了貝勒爺,太皇太後權衡之下,終是下了指婚的懿旨。
「今日一見你們這對璧人,太皇太後可是真正的高興。午後看戲時,太皇太後悄悄告訴奴才,說壽雅格格端莊大方,溫馴可人,絕非外傳的那樣,她老人家懸著的一顆心呀算是放下了。
「福晉,定要好好照顧我們貝勒爺,別辜負了太皇太後的一片慈愛呀。」一席話,大都是太皇太後借主事太監的口說出來,一半是表露自己的一番苦心,一半是叮囑壽雅,好好做一位賢妻。
原來今日看戲,並不單純……
太皇太後叫他們入宮,其實是為了看看她促成的這段婚姻是否盡如人意,也看看她是不是配得上隆磬。壽雅暗自訝異。
思量間,隆磬已打發走主事太監,沉默地領著她繼續往宮外走。
涼涼的風撲面而來,他的眼角余光拂過壽雅。
如果他是下一代鐵帽子王,一位賢良的福晉是多麼的重要,就因為這點,所以太皇太後才一直對他的婚事放心不下。
像極他親額娘的她,會是他的賢福晉嗎?
踏著幽藍夜色,兩人相伴出宮,回到馬車上。勞累了一天的壽雅眼皮沉重,加上馬車搖晃搖晃的,沒多久,她就再也忍不住睡意,找周公下棋去了。
坐在她身畔的隆磬,體貼她難得過上這等陣仗,沒有喚醒她,還輕聲囑咐車夫馬車行穩一點。
清冷星光柔柔地照進馬車內,映在壽雅白皙的小臉上。
隆磬深深地看著她,又看看今日被她握過的長指。
她體貼的安慰,反覆在他心底流動,觸動他剛強的心。
太皇太後的一番話,也在他腦海中盤旋。
壽雅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傳言她水性楊花,並非空穴來風,的確有王公大臣常出入她閨房。成婚後,她又私自離家,夜不歸宿,甚至還想逃離京城。他要如何去相信她?相信自己的悸動不會出錯?
識人無數的太皇太後可會看走了眼?
粗糙的掌,取代星光,撫上絕美的小臉。柔滑細膩的觸感引人心醉,隆磬深邃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幽黯。
一個曾經不守婦道的女人怎會變得如此毫無心機?隆重的滿式吉服和妝容也無法掩蓋她的可愛和純真。她像個小女孩,荏弱無辜,再心機深重的女人,也裝不出這般清純的睡顏吧。
大掌愛憐地滑過她的頭發,替她壓平翹起來的劉海。
越看她,他就越不能否認一個事實——她征服了他,瓦解他冰封的心防。
她是個很高竿的對手,既沒有搖旗吶喊,也沒有猛烈進攻,僅用短短數語、幾個眼神,就捕捉住他的情愫,他不認栽都不行。
倘若有一天,他發現她沒有失去記憶,他傾心的女人只是個假象,他交出的深情將如何?
英武的眉頭再次蹙緊。
「貝勒爺,王府到了。」隨車服侍的李福喚回失神的他,也叫醒了壽雅。
隆磬連忙收手。希望她沒察覺自己方才的舉動。
「呀,到家了嗎?」她毫不掩飾的打了大哈欠。思?她剛才是不是看見他……不會是她眼花吧?她心里嘀咕,有些狐疑。
「下車吧。」隆磬背對著她道,難掩沙啞的嗓子。
「貝勒爺,你不回府嗎?」見他不下車,壽雅妤奇的問。
「你先回去休息吧,甭管我。」
他把整張臉藏進暗影里,實在不想讓她看出任何異樣。
「時辰不早了耶,今日都累一天了。」
「羅唆。」
「貝勒爺,請息怒,今日在宮里你比我辛苦多了,上到端茶應對,下到走路施禮,你都提點良多,讓我受益匪淺,最重要的是,我全靠貝勒爺的幫忙才沒有跌得狗吃屎。如今天色已晚,見你還不能休息,我于心不忍。」壽雅睡眼惺忪,卻笑意盈盈,他不耐煩的脾氣像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我回戶部去睡。」隆磬低低地回道。
他不在王府里住啊?原來不常見著他,是因他根本就住在戶部。這個家伙鐵定是個工作狂!壽雅見好就收,不想再惹他不快。
「祝貝勒爺一夜好眠,我也去睡了。」她依言下車,回身對他微笑,車門當著她的面毫不留情的關上。
壽雅對著車門大大地做了個鬼臉。這個男人的脾氣真是變幻莫測,從宮里出來還好好的呢,一下子變得生人勿近,真是難以捉模!
與此同時,藉著馬車上掛著的燈籠,隆磬透過車窗看見那張可愛的鬼臉,他的陶口又燒起一股難言的沖動。
「明日午時,讓桂蓮帶你到這里等,穿常服就可以。」他決定明天帶她出去。
多見見她,也許他就能慢慢弄清楚,她到底是太皇太後口中的賢妻,還是眾人口中的蕩婦?他在心底為邀約找著理由,拒絕承認一切都是想多親近她而為之。
「嗄?是要出府嗎?要帶我出去玩?」壽雅興奮地跑近,抓住車窗,殷切的問道。關在王府這麼久,除了今日進宮,她還沒有出去過呢,對外面的世界,她可是相當好奇。
「你想見那只狗嗎?」怕她拒絕,他連忙祭出誘因。
「耶!貝勒爺,你真好。」她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小心腳下。」他真怕她高興得忘了自己還踩著花盆底鞋,要是捧了出去,他可沒信心接住她。
「明天我等你來哦!」壽雅慢饅退後,揮手跟他告別,直到飾著紋徽的寬大馬車消失在巷口,她才在桂蓮的攙扶下回到清心小築。
第3章(2)
翌日,京城的街頭飄起紛紛揚揚的春雪。都說春天的天氣,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昨日還是萬里晴空,今日便大雪盈城。
午時未到,壽雅便在北門候著,伸長脖子翹首企盼,小臉在風雪中凍得發紅。
棒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熟悉的馬車才緩緩而來。
等馬車停定,她在桂蓮的幫忙下踏上馬車,堆滿雪花的螓首立即鑽進暖暖的車廂里。
一見她被凍得紅紅的鼻頭,隆磬心中一愕,責怪自己來得太晚。出門前被公事絆住,又加上雪天路滑,都讓他力不從心,無法早來。
「快出發吧,我已經等不及了,方才還在想,雪這麼大,你不會來了。」壽雅甜甜笑道,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
他听了更加自責,把手中的暖爐塞在她手里。「好好取暖。」
「哇!這個好暖和哦!」她滿足地閉上眼楮,把暖爐捧到胸口。
方才遞暖爐時,隆磬踫到了壽雅的手,冰冷的小手令他面色鐵青。他挑開車簾指著桂蓮道︰「你是什麼奴才,主子凍成這樣,為何不給她添衣?」
別蓮無話,撲通一聲跪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