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向她的過去說再見。
第十章
連著幾天,芙蕖都沒有主動和皇廉聯絡,每回皇廉打電話,或者直接來找人,都撲了個空。面對一問三不知的水仙等人,他再急,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照著芙蕖留給他的指示做——靜候佳音。
靜候佳音?
唉!至少最後兩個字讓他稍覺寬慰,就照她說的等等看吧!
***
佟芙蕖走進這家位于學校對面,她和徐全稜協定婚約時來過的咖啡廳,向侍者要了一個最角落的座位,等候著一向不會遲到只會爽約的徐全稜。
她今天穿了一襲連身的淺粉紅色麻紗洋裝,V領的設計將她漂亮的鎖骨凸顯得更加誘人,被風一吹即起的大圓裙,把她烘托得像是一朵嬌艷的蓮花,在這炎熱的夏天里,更顯清新。
這是她第一次自動自發地換上灰色以外的裝束,代表一個全新的她。
兩點十五分,離約定時間還差一刻鐘。
芙蕖拿出書本靜靜地等著。
兩點半,自動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目前,她等待的人還沒有出現。
再等一分鐘吧!
***
佟家。
「難道她都沒交代要去哪里?」皇廉焦急地問著眼前的三個女郎,口氣很急促。昨天晚上芙蕖打了個電話給他,只說要他再等她一天,就掛上電話。眼看都已經下午了,卻還聯絡不到人,皇廉不免擔心起來。
「姊夫,這話應該是我們問你的吧!」鳶尾沒好氣地回答。自己的女朋友搞丟了,還跑來找她們要人,成何體統?
「可是,她明明叫我來你們家等的啊!我已經來了兩個小時,卻連個人影也沒有。」幾天不見,他好想她。
幾個女互相看了看彼此,用眼神無聲地說著——誰叫你這麼早來?人家是說五、六點以後,現在……才兩點多而已!
「你們再想想,她有沒有說要上哪兒去,或者去和誰見面?」
「我們佟家一向尊重個人隱私。」水仙好意地提醒,表示沒有人知情。
「噢!太尊重了吧!」急如焚的皇廉下意識地喊了出來,卻換來水仙和鳶尾的衛生眼。
「啊!」這時杜鵑突然叫道。「我想起來了!大小姐她說——」
「說什麼?」皇廉沖上前,抓住杜鵑的手,急切地問著。
「她只說,她要去和過去說再見。」
***
兩點三十一分。
咖啡廳的自動門又打開了,仍是西裝筆挺的徐全稜由門外走進來,侍者上前接待,他朝店內掃視了一下,視線晃過芙蕖那里,而後皺皺眉,對侍者點了下頭,挑了一個中間的座位,背對著芙蕖坐下來。
從徐全稜進門時就看到他的芙蕖苦笑著,他還是沒有認出她來。
徐全稜連灌了好幾口侍者送來的冰水。炎熱的夏天讓他心浮氣躁,而佟芙蕖的遲到則教他心生不悅。他拿起手機,撥了芙蕖的電話。
咖啡廳里的嘈雜聲巧妙地替芙蕖的手機鈴聲做了最好的掩飾。芙蕖接起電話。「喂?」
「是我,你人在哪里?」語氣很不好。
「就快到了,再等我一下。」她輕聲回答。
「再等你一下?」徐全稜提高音調。「約我的是你,你沒先到這里等我已經錯了,居然還要我等你?芙蕖,我很忙,你最好快一點!」
「我知道,馬上就到。」
「快一點!我沒那麼多美國時間!」說完掛上電話,芙蕖看見他用力地把手機放進西裝外套的口袋里,顯示出他的氣憤。
佟芙蕖輕輕嘆口氣,跟著收起手機,走向徐全稜,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小姐,我在等人,麻煩你另外找一桌。」徐全稜抬了抬眼,發現來人還頗有姿色時,立即嫌惡地別過臉說︰「良家婦女是不會隨便找男人搭訕的。」
言下之意,眼前的女人在他眼中並非良家婦女。
芙蕖只是不動聲色地望著他,平靜地說︰「我以為,你在等我。」
「小姐,你我素不相識,我哪來的理由等你?」.
「你不是我學長嗎?你我怎會素不相識?」芙蕖還是心平靜氣地說。
小姐,別告訴我你有習慣性的半路認親,還是現在的女人居然已經恬不知恥到這種地步!」徐全稜的語氣依舊鄙夷,他轉過頭想看清楚眼前究竟坐著怎樣的女人。
鵝蛋臉、晶瑩的雙眼、俏挺的鼻子,和略呈粉紅色的雙唇,配上簡潔俐落的赫本頭,還有她一身的粉紅,全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徐全稜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很有自己的味道。
「你……」他眯起眼,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總覺得有種熟悉感,卻又想不起來她是誰。
「還是認不出我?」芙蕖淺淺地一笑,不帶任何憂傷。接著,她從皮包里拿出一副沒有鏡片的黑框鏡架,慢慢地戴上,正視著徐全稜。「這樣呢?」
「芙蕖?!」徐全稜敢發誓,若不是咖啡廳的沙發夠大又有扶手,他早就摔到地板上去了。
眼前的女人,竟然是他的未婚妻,那個死板的老處女佟芙蕖?!
她、她、她……「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他月兌口而出。「該死!」
她居然變得這麼該死的美麗!怎麼他以前都不曾發現?
「學長,好久不見。」芙蕖笑了笑,摘下臉上的鏡框。「謝謝你今天抽空出來,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簡單說完話就走。」
她雲淡風清的語氣讓徐全稜沒來由的不安。她……要說什麼?
「我今天來,是想把這個還你。」芙蕖拿出那個紅絲絨的盒子,鎮定地對徐全稜說。「我們解除婚約吧,學長。」
「你說什麼?!」他是不是沒听清楚?
「我們解除婚約吧,這是最好的辦法。」
「你搞什麼鬼?佟芙蕖,大半個月不見,一找我出來就是談這種渾事?你是被人下了什麼蠱還是發燒燒壞了腦袋?你以為人只要有美麗就可以不用有大腦了嗎?所以說我最討厭花瓶就是這樣!」徐全稜苛刻地諷刺著。
「我們解除婚約吧!」佟芙蕖說了第三次,這回,話說得斬釘截鐵。
「你到底在想什麼?」她的堅決態度使得徐全稜開始慌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明年就要結婚了,連我媽最近都一直在催我把你帶回家去,你現在居然給我耍這種把戲,分明是不給我留情面嘛!你要我日後如何在同事、學生面前做人?之前和你訂婚已經被人家笑了,現在又被你解除婚約,我這張臉往哪里擺啊?」徐全梭用右手手背大力地拍著左手手心。「你知不知道我最重視的是什麼?告訴你,是面子,面子!」
芙蕖冷眼看著眼前的徐全稜,如她所預料,他最重視的依然只有他自己,和那根本不值錢的面子。
「我們沒有公開宴客,只是私底下認定,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頂多是口耳相傳罷了,你毋須太擔心。以後若有人問起,你大可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就說一切問題在我,和你無關。」她願意承擔。
「你以為這樣就能杜悠悠之眾口?別太天真了!只要是人,都愛嚼舌根。」這是他最受不了的一點。
「我知道,但是要不要受影響,決定權在你。」
對此,她現在可以處之泰然,如同她已經逐漸不介意有沒有父母親這件事,認識皇廉之後,她對人性多了一分慈悲,也有更深的了解。
擁有,不代表幸福;缺乏,也不一定是悲哀。
尤其,在她親自見識過徐全稜母親的嫌貧愛富、尖酸刻薄之後,她慶幸自己沒有被「正常」包裝下的「反常」所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