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媽媽連珠炮似的問著,差點讓裴心恬淚崩,她連忙偷偷吸了吸鼻子。
「不不、不用了啦。夏媽媽,我沒事了。」她故作開朗地說。「醫生開抗生素跟消炎藥給我,很快就好了,一點都不嚴重。」
「唉,怎麼會不嚴重,我听得都心疼了。」夏媽媽嘆了口氣。「永瀧這孩子不太體貼,但好歹四肢健全,使喚他做事也還算好用。最近你就先住永瀧那里,讓他照顧你,星期四再跟他一起回來。」
「我真的沒事啦,夏媽媽……」雖然去夏家感受親情關懷很誘人,但她還是不願麻煩別人,裴心恬急切地婉謝。
第3章(1)
被螞蟻咬到差點截肢這件事,固然很有療癒效果,夏永瀧雖然沒笑出來,可是裴心怡發誓,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創傷後壓力癥候群全部瞬間平復了。
打完點滴後,她燒也退了,被螞蟻弄的很樂的夏永瀧大方的把外套舍給她,讓她勉強像個正常人離開醫院。
帶她回家拿了換洗衣物後,他開車穿過大半個市區,最後終于在一家五星級飯店前放慢車速,跟熟識的警衛打了個招呼,他就將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
「你不會每天都住飯店吧?」這可是五星級飯店,一個晚上單人房也要三,四千塊起跳耶!
「不是。」他補充,「我一個星期只住三天或四天。」
「三,四天?」那一星期至少也花費上萬塊了。
裴心怡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雖然根據茉言地說法,她這位二哥口袋深度不可限量,可是他本人的樣子真的不像有錢人。
衣服沒有一件是名牌,車子還是TOYOTA中最平實廉價的一款,全身上下最貴的,應該只有那支寸步不離身的IPHONE4。
或者,一切都只是假象?他傾家蕩產把每個月薪水都拿來擺闊給妹妹,家人看?
她有認識的朋友就是這樣的,平常天天吃泡面,可是非得買名牌,搭飛機必坐頭等艙,就為了認識有錢小開,難道他也是打這主意?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跟著他搭電梯一路上樓。
「不用去櫃台CHECKIN嗎?」看他熟練地按了第二高的樓層,她不禁問道。
「你回家要checkin嗎?」他表情像在說她很無聊。
「這麼囂張哦。」她吶吶地應了一句。
罷退燒加上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她走路都快軟腳了,根本沒什麼力氣和他斗嘴,只能行尸走肉地跟在他身後。
出電梯後,夏永瀧領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的房間門口,刷了房卡推門而入,屬于飯店房間特有的干淨氣味馬上撲鼻而來。
房內整面落地窗倒映出城市的夜景,璀璨燈火像是私人的寶石。
「好漂亮……」裴心怡情不自禁地走到落地窗邊俯望,喃喃贊嘆,「這樣一星期的住宿費就不只一萬了。」
「什麼住宿費?」看她欣喜的反應,夏永瀧第一次為自己所擁有的財富感到一些虛榮。
「這是我的房間。」
「你買下來了?」她驚呼。
「不算。」他不打算向她解釋這里是跟飯店老板打賭,半賣半相送贏來的。
「哇,天天住飯店耶。」飯店房間也可以用買的嗎?她轉過身才發現,他所說的「房間」,大得不可思議.
這根本不是飯店房間,而是私人公寓吧!有客廳,房間,還有隔開的房間……
裴心怡低聲驚嘆,目光很快被客廳那張米白色,看起來柔軟又舒適的大沙發吸引。
看了好舒服……好好睡的樣子,她魂不守舍地想撲上去,卻被一只長臂搖了下來。
「先去我房間換衣服,我替你叫點東西吃,要睡等吃完東西,吃過藥再睡。」
想起自己一身驚世駭俗的裝扮,盡避疲憊,她還是乖乖往房里走。
反穿襯衫不但不舒服到極點,還讓她不時想起某部恐怖片里,頭部可以一百八十度旋轉地妖怪。
待她進房,夏永瀧才慢吞吞地打給客房服務,叫了幾樣容易消化的食物。
「……還有,」他遲疑幾秒。「別放辣椒或醬油。」雖然傷口在手掌,但讓女孩子有留疤的風險還是不好。
點完菜,他趁著空擋到辦公桌打開電腦,回了幾封信,直到門外有人敲門,他才從公事中抽身,開門讓服務生送餐點進來,替他將餐點上桌。
食物的香氣頓時彌漫在空氣中,讓他也有了饑餓感。
傍了服務生小費讓對方離去後,他看了看時鐘,到自己房門口敲門。
「裴心怡?你好了嗎?吃飯了。」
都過了半個小時了,她怎麼還沒出來?單手更衣確實困難了點,但花上半小時未免也太過火。
不會又發燒昏倒了吧?腦海里閃過這個想法,他不自覺加重了敲門的力道。
在醫院從下午折騰到晚上已經夠累人了,他一點也不想重來一次。
「裴心怡?我進去了喔。」敲了幾下門,他轉開門把,只見裴心怡已經換好衣服,人卻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心口突地一緊,夏永瀧走上前眯眸打量半響,俊眉微蹙,試探性地叫了幾聲,「裴心怡……裴心怡?」
床上人兒嚶嚀一聲,似乎不堪騷擾,轉開嬌顏。
實在不喜歡憑空猜測,于是夏永瀧伸掌探上她的額頭——溫度正常。看來沒有發燒,是睡死了。
這個結論讓他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
理智告訴他,無論如何都要叫她起來用餐吃藥,可是看著那張疲憊憔悴的臉蛋,聲音不知為何梗在喉頭,一時竟喊不出口。
床上的人兒翻了個身,一字領的毛衣斜下,露出肩胛骨傷清楚的淤青指印……那是他造成的印記。
夏永瀧難得有了愧疚的情緒,想起剛剛的清創手術,心口微微一窒。
他其實不是怕血的人,方才過度的反應也不是因為她可怕的傷口,而是他從來不曾那麼直接面對另一人的情緒。
壓著她的雙手,好像透過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她的緊繃,疼痛,緊張以及恐懼。而她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是想穿透他好令思緒遠離,藉此逃離疼痛。在那個當下,他完全無能為力,只能強迫自己去面對那些太激烈,太赤果,讓他措手不及的情緒。
她遠比他想象的來的勇敢堅強,連護士小姐都偷偷贊許——
「那種手術其實麻藥作用不太大,有時連大男人都會被弄哭,夏小姐真的很厲害,居然連一聲痛都沒喊。」
但他知道。她所有的忍耐,每一次的抽痛,肌肉緊繃和顫抖,他全部一清二楚。
正因為太清楚,所以他才臉色蒼白,才感到恐懼,頭一次對自己無力分擔她的痛苦而軟弱。
好幾次,他覺得她就要咬破嘴唇尖叫了,她卻只是緊緊閉上眼楮,努力忍耐,等著疼痛結束。
她和他遇過的其他女人不太一樣。
她很勇敢,勇敢得幾乎傻氣,情願忍下所有的痛苦也不開口示弱。
從小到大,他認識的異性總為他的聰明或財富對他百般順從,因此認識一個和認識十個毫無分別,全部貧乏無聊。
只有她,似乎把他當作一般人看待,不討好他,也不害怕他,在他面前,她不軟弱,更不會假裝軟弱。
凝視著她沉睡的臉龐,夏永瀧首次仔細打量她的長相。
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豐厚,臉蛋偏圓,五官明明都不完美,可是這張臉清醒的時候怎麼會這麼不同?好像充滿活力和光彩。所有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樣。
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跳變了頻率,在她翻身申吟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停在半空中,差點撫上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