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雖然樂意,有人卻是很不高興。
閻御丞三不五時就打電話來關心,晚上還會送東西來給她吃,好像要確定什麼似的,顯然他對她處在自己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感到很不愉快。
學長說,閻這是在「追她」,不過她覺得學長想太多了,閻不是那種人,他可能只是對她有一點擔心吧。
她一面處理著手邊的資料,一面想著,突然看見放在桌角的手機正發出來電的震動訊號。
這麼晚還會打她手機的人,除了兩個小時前打來查勤過的閻御丞還會有誰?
「妳怎麼還不睡覺?」
丙然。一接起手機就听見應該遠在南部開會的熟悉男聲,紀忻然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剛剛想錯了,他應該不只「一點」擔心而已。
「你還不是沒睡。」她沒好氣地反駁。
都凌晨一點了,他居然還打來,這人不是明天一大早要跟某大集團的老總裁打高爾夫球嗎?
「妳還在辦公室?」
「嗯,我還有資料沒看完。」不小心說溜了嘴,一講完,紀忻然就直覺會被罵。
「妳以為妳是機器人,不用睡覺的嗎?都住到那里去了還要這麼賣命,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閻御丞冷冷地念了一串,這才察覺自己似乎過分激動地停頓了下。「妳怎麼會答應住在那里?宿舍不也很安全嗎?」
「這里很好啊,交通方便,有警衛、有房間、有淋浴間、有洗衣間,而且樓上還設有健身房、撞球室,宿舍都沒這麼好。」她一點也沒夸張,兩年前新建的地檢署的確擁有這些設備,只是整棟樓的人都忙得跟瘋子一樣,實在不太有人會去使用。
他沉默了下,突然才又開口,「那妳打算什麼時候搬過來?」
「搬去哪?」搬回宿舍應該叫做「搬回去」不叫「搬過來」吧?紀忻然莫名其妙地問。
「我家。」他淡淡地答著,一副理所當然似的。
「你家?!」她驚呼。
「妳住都住餅、睡也睡過了,反應有必要這麼夸張嗎?」閻御丞的聲音仍是波瀾不驚。
「我哪有!」被他這麼一提醒,紀忻然想起那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臉頰莫名熱燙。
從那個吻開始,一切就失控走樣,她這次再也沒有借口說是為了發泄或任何事情,她太清楚那天真的是──單純想要他。想到這里,她就有一點挫敗。
甜蜜的挫敗。
「你干麼這樣取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悶悶地說。
他頓了頓,沉聲開口,「我也不是。」
他是什麼意思?紀忻然心里一緊,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卻是不敢猜,也不敢試探。
他最近老是這樣,話都只講一半,好像要說什麼曖昧的事情,卻又不肯清楚講明,等這個案子忙完,她一定要找機會問明白。
「好啦!你明天早上不是要早起嗎?趕快去睡吧。」紀忻然轉開話題。「反正我大概再忙個……半個小時也會去睡了。」
「嗯。」他這次居然沒有催她,只是應了一聲就掛上電話。
這下反倒是被掛電話的人兒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老是陰陽怪氣的。紀忻然悶想著。
只是沒了他的聲音,這個專屬特偵組使用的樓層突然變得空曠起來,也顯得更加寂靜,僅剩下她翻閱文件的聲音。
不再多想的決定趕快把文件看完早點休息,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感到疲倦,決定起身走走,經過樓梯口,突然听見樓下傳來騷動。
這樣的騷動聲,對夜晚的地檢署來說,實在不太尋常。
她好奇地下樓察看,還沒到一樓,就遠遠听見救護車跟警車的聲音在外頭大響,走近人群,她才發覺幾個值夜班的地檢署同事也都下樓了,遠遠還看到已經有法醫正往現場走去。
她站過去還沒開口,就有人自動講解給她听。
「劉煌超剛在門口被人射殺,好像當場被擊斃了!」
「劉煌超?」黑金案的劉議員?!紀忻然大驚。「在地檢署門口?有抓到凶手嗎?」
「好像沒有。」對方聳聳肩。「不過看樣子長官們通通要起床了,議員被殺,還在地檢署門口,真是太扯了。」
紀忻然沒有多作逗留,也不想看什麼熱鬧,很快地上樓回到辦公室,準備重新檢視案件檔案。
調查劉煌超三個月了,居然沒發現有人要對他不利,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特偵組的名聲必然大受影響。
她才踏進辦公室,突然一個強勁力道扯住了她,她反射性地做防御攻擊,對方卻似相當熟悉她的舉止,輕易制伏了她,並摀住她的口鼻不讓她出聲。
「不要叫,是我。」陰沉而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她敏銳地認出是邢烈的聲音。
他見她不再掙扎,便松手放開她。
「你怎麼會在這里?怎麼進來的?」看著他一身黑衣,她頓了一下,很快有了聯想。「邢烈,不要告訴我樓下的事情跟你有關!」
他看著她,滿不在乎地承認。「是我殺的。」
「為什麼?」雖然多年之後,兩人的關系已是黑白兩道之分,但她仍記得他們曾是朋友,怎麼也不願意看他雙手染上鮮血。
「因為他是殺死妳父親的凶手。」彷佛早就料到她會問,他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紀忻然突然覺得背脊一陣發冷,沒想到追查三個月的人竟然是殺死自己父親的凶手。
「兩年前,他跟成爺做過一次生意。」不在乎她的驚愕,他開口解釋,這也是他這次冒著生命危險來找她的唯一目的。「合作過程里,成爺知道了不少劉煌超干的骯髒事,當時他不以為意,直到三個月前你們開始調查劉煌超,成爺知道他被逼緊了會不擇手段,所以為了妳的安全,他開始托人搜集一些不利于劉煌超的證據。」
听見父親在分別後不但沒有恨她,反而還這麼為她著想,紀忻然喉頭一陣哽咽。
「果然不出成爺所料,一個半月前,劉煌超對道上兄弟放話,說要警告你們幾個調查他的人,而成爺本著不想出賣同道中人的義氣,決定暫時不將手上的證據交給你們,轉而先去警告他。」邢烈繼續說著。「成爺的意思是,只要不動到妳,他都可以睜只眼閉只眼,可是沒想到劉煌超卻發狠找人殺了成爺。」
憤怒和痛苦同時涌上心頭,紀忻然收緊拳頭,不敢相信父親居然是為了她而遭遇不測。
「你……替我父親報仇……」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明明知道法律是最好的解決途徑,可是有那麼一刻,她突然很感謝邢烈殺了那個男人。
「不只是報仇。」他凝視著她︰「前幾天那個襲擊妳的人也是他派來的。」
「他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他認為成爺把那份文件留給妳了。」
「可是──」她話還來不及說完,他突然再度抓住她,這次他的力道比上次更大,她只覺得自己重重撞在他身上,下一秒鐘,他的手臂已經勒住她的脖子。
「邢烈你干麼?」紀忻然才開口就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辦公室內,神情凌厲的閻御丞。「閻?!」
他不是應該在南部嗎?
「放開她。」閻御丞面無表情,但如寒冰般的視線和語調卻強烈得足以表達他的怒氣。
「又想英雄救美了嗎?」邢烈挑釁地看著他。
「邢烈,你別鬧了。」這兩人似乎永遠都看對方不順眼。紀忻然對邢烈的挑釁感到很無力。「放開我,我跟你去警察局自首。」
雖然長大後,兩人已經分屬對立陣營,但畢竟過去情誼仍在,她怎麼也不願意看舊友一錯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