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命運才進行到他六歲,他已經完全成為一個服侍人吃飯、睡覺、穿衣服鞋襪的奴才。
學齡前,在閻家或紀家最常見到的景象,就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小女孩,一臉「我要玩、我現在要去玩」的興奮模樣,直想往外沖,可是腳邊卻絆著個一臉「妳再拿膝蓋踢我的頭,我一定會揍扁妳」的哀怨小男生,辛苦異常地替她穿鞋子、綁鞋帶,悲哀卻有苦難言。
到了國小,兩人開始拜師學武,並被師父殷殷教誨練武之人要行俠仗義後,他的命運更悲慘了,簡直是墜入萬劫不復的十八層地獄。
紀忻然原本就已經是個正義感強烈、好打抱不平的怪胎,練武之後,更加熱血沸騰,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風範發揮得淋灕盡致,打架受傷便成了家常便飯。
就這麼一路打上高中,居然沒死沒殘,別人是越打仇家結得越多,可是這小表卻越打手下增加的速度越快,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她最討厭的「老大」了。
唉……看著她這等荒腔走板的人生發展,實在令他無顏面對一心將女兒托付給他管束的紀伯伯。
「還不走。」
閻御丞已經認命了,反正再過不了多久,等高中一畢業,他就要遠走高飛,離開這個大麻煩。
「等等……」見到兩人就要離開,江蕥琴突然出聲喚住他們。
約會被打斷,美女心中依依不舍也是可以想見的。
「蕥琴,真的很抱歉,但是……」閻御丞勾起迷人的笑容準備安撫她,可惜,事情並不是帥哥所想的那麼一回事。
「紀、紀同學……」
江蕥琴完全地忽略白馬王子的存在,羞怯地喊住美少女,紅著臉、鼓起勇氣開口。
「我、我可不可以要妳的電話號碼?」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紀忻然!妳再講一次髒話,我一定用肥皂洗妳的嘴巴。」
被迫中斷約會,女朋友還連帶被搶走的閻御丞,跟著「情敵」回到紀家後院的武道場,面色陰暗地警告著出口成「髒」的家伙。
「可惡!又打結了。」紀忻然低著頭,煩躁地抱怨,只見用來背負木劍的居合帶被打成麻花死結。
「妳是豬啊!教妳幾百遍了,還把結打成這樣。」
罵歸罵,閻御丞還是十分主動的靠過去,替她解開身前的麻花結,順口問起剛才的混亂情景。
「剛才那兩個男的是怎麼回事?」
「沒有啊。」大方地把棘手的任務交給他,紀忻然大剌剌地伸手搧風,隨便答腔。「就上次他們勒索附近的中學生被我撞見,我就順手教訓他們,後來又跟他們老大……就是剛剛比較高的那個,打了一架,然後,他們就開始纏我。煩死人了。」
「什麼時候打的?」打架居然瞞著他?!閻御丞解開結,俊美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陰惻惻地問。
怎麼會有女生這麼愛打架鬧事?
看著她滿不在乎的模樣,閻御丞第N萬次發出質疑。這家伙長大後真的會變成一個女人嗎?
對于這種答案是肯定的問題,他只能說,造物主真是太愛開玩笑了……
認識了她十七年,好像沒見過她安靜過片刻。
听紀伯伯說,紀忻然的母親是個相當溫柔恬靜的女子,只可惜生下女兒後就難產過世了,紀伯伯為了紀念她,特地在替女兒取名時,用了妻子名字中的「忻」字,希望女兒也能像她媽媽一樣,出落得端莊美麗。
不過,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紀忻然因此很八九的違逆了父親的殷殷期盼,從小便立志做仗劍江湖、懲奸除惡的俠女。
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舉動,更是三不五時在她多采多姿的人生中上演,運氣好,就全身而退,運氣不好,難免掛彩,再糟一點,還可能因為在校外打架滋事而被學校記過。
每年過生日或過新年的時候,他總會有相同的震驚和困惑,發出一句,「想不到她居然能平安活過這麼多年,沒被人打死……」之類的驚嘆。
「什麼時候打的啊……嗯,就上上星期,你去學生會開會,我自己回家那天。」紀忻然隨口搪塞,一面拉下木劍,一面從旁邊的背包里抓出作文簿和筆。「啊!別說那個了,你先救命吧。」
看她拿出作文簿,閻御丞已經知道她的急事為哪樁了。
「妳就為了寫作文,把我叫回來?」
真是欠揍的家伙。
「不要小看這作文,我已經想了兩天還寫不出來。」她苦惱地說。「這次的題目是『我的座右銘』,這種虛偽做作的文章你最會了。快!幫我幫我,明天一早就要交。」
「什麼叫做虛偽做作的文章我最會?妳這是求人應有的態度嗎?」他冷瞪著她。
「嘖!大家都這麼熟了,就把客套省下來,大不了我明天下課請你吃冰。」
紀忻然攤開作文簿,率性地咬開筆蓋,直接就趴在道館的榻榻米上,烏亮長發散落在雪白頸邊,她煩躁一甩,開始下筆,開頭空四格,寫下很丑的標題「我的座右銘」,然後英氣漂亮的黑眸期待地望向他。
「第一句……」
閻御丞翻了個白眼,盡避萬般無奈,卻也因為習慣使然,還是下意識的接受壓榨,不甘願的開口。
「今日事、今日畢是一句耳熟能詳的……」
還沒念完,就換來執筆人不知好歹的批評。
「喂!老兄!你的座右銘會不會太老套了。」
「妳又有何高見?」他挑眉瞪她。
拜托!他是降低自己的格調,去符合她低落的程度耶!
也不想想她一直拿不到文組前三名,就是因為她總分二十的作文,她只拿了五分,簡直爛得長蛆,連自然組的他都覺得可恥。
「我的座右銘,你听好。」不理會他的警告,她清清喉嚨大聲念道︰「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譚嗣同的絕命詩?」這算哪門子的座右銘?閻御丞疑惑地瞇起眼,「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你不覺得很熱血嗎?听完就很想做揮劍練習。」紀忻然完全表現出一個熱血過頭的笨蛋所必須有的沖動。
「並、不。」閻御丞冷冷地送她兩個字。
「嘖!不懂欣賞。」真不受教。她搖搖頭。
「再唆妳自己寫。」
簡單一句話,果然封住她的暢所欲言,閻御丞滿意地繼續,逐字念給她抄寫,而她三不五時迸出毫無建設性的意見。
「寫完了!」
十幾分鐘後,最後一個字落筆完成,紀忻然高興宣布,也不再多檢查錯字,迅速闔上本子丟入背包,充滿活力的漂亮黑眸不懷好意地溜到他身上。
「妳又想干麼?」光看她那古怪的表情,就猜到她大概又想到什麼要他舍命陪君子的蠢點子。
「我要練前空翻,你幫我!」
丙然,是個蠢點子。
閻御丞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拖到場地中央。
「等一下我要翻過去的時候,你幫我扶住腰。」紀忻然毫不忸怩地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
「練這干麼?準備跟馬戲團去表演嗎?」
閻御丞也不覺得這姿勢過于親密曖昧,畢竟十七年來,他們就是這麼一路打打鬧鬧過來的。
「馬戲團是動物參加的,人表演的叫雜耍團。」真沒知識。
「妳是猴子,當然參加馬戲團。」
他一面無聊的跟她斗嘴,一面察覺一百七十公分的她,高度竟才及自己的下巴,扶住腰間的大掌微微收攏,意識到她女性化的縴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