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宇保持著微笑,「我料到了,想必你們是想再問我一些關于你們母親的事情吧?!」
「是……」
「我雖然對你們家里的情況不甚了解,但是,看你們的打扮舉止,言談氣質,便可知道你們一定是大家閨秀,至少,是家資殷實。再加上柳如回來之後就幾乎和朋友斷了音信,也再也沒有任何作品面世,我一早便推想她一定嫁入的不是什麼一般人家。話說回來,以她的品貌氣質,肯定會有……」說到這里,林恩宇頓了一下,「只可惜,紅顏薄命,我們這一班俗人尚且安在,她卻已經……」
漣忍不住望了妹妹一眼,漪面不改色。
「林先生,母親過世的時候,我們都還很小,對媽媽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所以,我們想听您再多講講,講講她以前的事情……」
林恩宇喝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整理思路一般。
「怎麼說呢?現在再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就仿佛是在昨天一樣,可是,要一件一件地回憶起來、講述出來,又好像不知該從何說起……」
「您慢慢講,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們什麼都願意听的。」漪輕聲道。
林恩宇垂下眼瞼,定定地望著桌上的茶壺茶杯,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無限回憶。
「你們的母親,柳如,是一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女人。我們是同一批去法國的留學生,又都是學美術的,所以,常常見面。那時候,出國留學並不像今天這麼普遍。在那個年代里,能夠去留學的,特別是學藝術的,都是家里頗有一些家底的人,去留學,也多少帶著一點出國游歷鍍金的意思。所以,在法國,我們這一群人其實過著的確實能夠稱得上是一段神仙日子。盡情地玩,瀟灑地玩。最多的情形便是一大群人呼三喝四地一同去大大小小的名勝景點游玩、拍照、郊游,外帶著寫生。柳如便是我們這一群人之中最最閃光的一個。要知道,那時候,留學生里的女孩子原本就屈指可數,加上她聰明、機靈、漂亮,又有才華,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我們這一群人中的寵兒。大家都寵著她、哄著她、捧著她、讓著她,把她當成這一群人中的小妹妹。不管柳如走到哪里,做什麼,都會有一大群人陪著她、幫著她,仿佛眾星拱月一般的……我還記得,她那時候很喜歡拍照,我們就都陪著她,一到周末就出去玩,找景色好的地方拍照。常常是一拍就是一天。一卷一卷的膠卷洗出來,往往沒幾張是我們的,一疊一疊全都是柳如的照片……她還喜歡讓我們畫她,如果誰的作業是以她為主題的,她就會很開心地搶過來看……還有,柳如的畫也畫得很好,在這一點上,誰都不得不服她。她的畫永遠是和我們不一樣的,總是那麼有創意,又那麼有靈氣……」
「她是個那麼完美的女人嗎?她在法國的日子,是很開心很開心的吧……」漣忍不住喃喃自語。
「是啊……在法國留學的那幾年里,我們都過得很開心……仿佛根本就沒有什麼煩惱似的……」林恩宇說。
「那後來呢?」漪突然問,「您上次說,她是突然回來的……甚至都還沒有畢業……」
「是啊……」林恩宇抬頭看了漪一眼,接著說。
「她是突然決定要回來的,之前沒有任何預兆。急匆匆地跟學校辦完了手續,帶著一些貼身的行李就走了。很多沒有帶走的東西,還是後來我們幾個朋友幫她處理掉的……」
「那原因呢?你們是朋友,她沒有交代一下就……」漪問。
「沒有。」林恩宇搖了搖頭,「我們也問了她,但她只是很敷衍地說家里出了點事……」
漪若有所思。
「她回來之後不久,倒是給我們來過一封信,說她短期內不會再回法國了。又給了我們一個電話號碼……也就是你們現在家里的那個號碼……後來就再沒有過消息。」
「那麼,我還想請問一下,當時在法國的留學生里,您認識一個叫書杰的人嗎?」許久沒有出聲的李威忽然冒出這樣一句。
「書杰?」林恩宇似乎吃了一驚,「範書杰嗎?」他詢問著望向姐妹倆,「你們認識他?他也跟你們聯系過嗎?」
漣驚訝地望著李威,又望向漪。目光帶著詫異。
「範書杰……您認識?」漪沒有理會林恩宇的問話,也沒有理會漣的目光。
「是的……他也是我們在法國的同學,他還有一個妹妹,叫詩潔,比我們晚一年去的……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倆都還在進修中。我跟他們也沒有聯系了……」
「哦……」李威似乎很失望。
「書杰……也蠻有才華的……你們有他的聯絡方式?能否告訴我……我也跟他斷了音訊,說起來,還是很掛念的……」林恩宇征詢似的問。
「抱歉,我們並不認識這個人,只是依稀記得母親曾經提過……所以隨口問問您……」漪說。
「哦……是這樣,我還以為……」林恩宇似乎頗有些遺憾。
「您回來以後,除了我們的母親以外,還聯系過哪些朋友呢?」
「沒有了……許多朋友都無法按照舊時的方法聯系上了。」林恩宇的語氣帶著遺憾。
「哦……是這樣……」漪喃喃道。
「那麼……那個範書杰,又是怎樣一個人?他和我們母親的關系怎樣?」漣突然問,話音里帶著緊張。
漪望了漣一眼,似乎在責怪漣的問題提得過于突兀。
「他?」林恩宇果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他還是猶豫著回答道,「他和柳如是朋友……我們都是朋友。」
「朋友?」漣有些不信,懷疑寫在臉上。
「是啊,我們都是同學,大家經常在一起玩的,自然都是朋友。」林恩宇解釋道。
「範書杰家里原來是做紡織生意的,送他們兄妹二人出國,原本是叫他們學學經營之類的科目。可是,兄妹倆都好玩,先是書杰學了畫畫,緊接著詩潔第二年過來,也選了美術專業……」
「他家是做紡織的?廠子原來也在本市嗎?」漪問。
「是的……原來是在本市,但是後來似乎搬走了……全家人好像都走了……」林恩宇吞吞吐吐地回憶著。
「哦……」漪沒有再問什麼。
林恩宇也沒有再說什麼。
走出茶樓,漣立刻把漪拖到路邊。
「你說吧,李威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在這里?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情?他甚至連日記里的事情都知道?」
漪的表情很平靜,「是我告訴他的。這一段時間,他都有參與我的調查。」
「你說什麼?你讓他參與?!他是什麼人?是個外人啊!你怎麼能告訴她我們的家事?你真是……」漣幾乎是憤慨了。漪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不要再和他攪在一起,明白?不要再告訴他我們的家事。」漣義正詞嚴。
漪深深地望了姐姐一眼。
晚上,姐妹倆躺在床上。
「今天幾乎沒有收獲。」漣忽然說,「他和那個範書杰好像並不太熟,也沒有聯系。線索算是斷了。」
「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的……」漪望著天花板,說,「至少,我們知道了範家原來是開紡織廠的。」
「可是林恩宇不是說了嗎?全家人都搬離本地了……天南海北的,我們怎麼找?!」
漪沒有應聲,沉默片刻後,「整個廠子都一下子都沒有了,在當時恐怕還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吧?!」仿佛是在問漣,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