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究竟是什麼?告訴我,我求你……」漣忽然抬起頭,望著妹妹。她的眼里亦有淚光點點。
漪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也得告訴你了……」
她站起身。
「漣,來……我先給你看幾樣東西……等你看完之後你就會知道,這十年來我們記憶中的一切都是怎樣一個無聊的謊言!」她的語調忽然間又一次變得高亢,眼里的淚水忽然決堤而出,在一瞬間,淚流滿面。
漪首先遞給漣的,是幾張照片。
「先看這張。」漪抽出其中一張,說。
「這張你應該還記得吧?!我拿給你看過。」
漣低頭一看。
是那張,她們的母親在埃菲爾鐵塔前的那張照片。漣曾經拿給她看過,之後,她們就一起去見了那個叫林恩宇的男人。「這不是……」漣有些疑惑。她不明白妹妹此時把這張照片再次鄭重地擺在她面前究竟想要說明的是什麼。
「對,這就是我當初在書房里找到的那張照片。」漪看出了姐姐的疑惑,說。
「我曾經拿給你看,用來證明我們的母親曾經去過法國。但是,現在我並不是想說明這個。我是想讓你再仔細看看,仔細看看照片上我們的母親——對了,關于她是否肯定是我們的母親這一點,我已經從父親那里得到證實了。他昨天親口告訴我,我們的母親名叫柳如。」
「昨天?昨天你……」
「這個過一會兒我再解釋給你听。」漪打斷了姐姐的問話,「你現在先好好看這張照片。你有沒有注意到,照片上的這個女人有多麼美麗?不僅僅是她的面孔與身材,更重要的是她的那種氣質、神情和渾身上下流淌出來的那種風韻……自信、自然、自由,像風一樣清新而又不羈……」漪的話幾乎是在喃喃自語。
「她的確很美……」漣細細地看著照片,也忍不住發出了感慨。
「你再看看這一張。」漪的話鋒突然一轉,抽出另一張照片。
這也是一張頗有些年代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對夫婦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約莫一兩歲,姍姍學步的年紀。毫無疑問,這是她們的父母和她們的一張全家福。
「你記得我們曾經照過這張照片嗎?」漪問。
漣搖搖頭,「從這上面看,我們都還小……」
「是啊,我也不記得。但是,在我的記憶里,我們家好像從來沒有照過全家福。我再三地找過了,這是唯一一張。」漪說,「不僅是唯一的一張全家福,還是父親和母親唯一的一張合照。」
漣驚訝地抬起頭。
漪的神色非常篤定,「真的,就是這樣。我找了又找,父親和母親從來沒有同時出現在一張照片上——除了這一張,勉強能算是他們的合影。唯一的合影。」
漣一時語塞,她從沒想到過這些。
「你不覺得非常奇怪嗎?他們毫無疑問應該是通過正規途徑結成的合法夫妻,可是,以他們的經濟條件和生活背景,他們竟然連一張合影都沒有!甚至沒有一張結婚照!難道他們連正式的婚禮都沒有舉行過?!」
「呃……的確……有點奇怪啊……」漣若有所思,「也許是她十年前離開的時候把它們都帶走了……」
「你真的這樣想?」漪的語氣略帶諷刺,「一個拋夫棄女跟男人離家出走的女人會在走的時候帶走她和她丈夫的全部合影,卻把自己獨自一人的照片以及與女兒、朋友等其他人的合影全部挑出來留下?!」
漣無言以對。
「你再看看這張照片上的女人。」漪指著那張唯一的全家福,說,「與剛才那一張相隔多少年而已?!你可還能在這個女人身上發現之前那張照片上的一點影子?!當年的英氣勃勃,自由,不羈與瀟灑!」
漣細細地看著。的確,她顯然已經變了,更加縴瘦的身形,更加蒼白的臉。更重要的是,眉宇之間的那份神情,仿佛是一只正在被追捕的兔子,時時刻刻驚恐而又不安,缺乏安全感。
「她好像很緊張……」漣喃喃道。
「至少,她的臉上找不到幸福與快樂。」漪說。
「你再看看這幾張……」漪把剩下的幾張照片一一攤在漣的面前,「看看它們,再回憶一下記憶中母親的樣子……她長得的確漂亮,但是,她是多麼的虛弱,多麼的蒼白啊!你可有片刻的記憶中的母親是紅潤的、豐腴的,或者是像第一張照片里那樣自由而驕傲的?」
漣看著眼前的幾張照片。有母親的獨照,有母親帶著她們倆的合影,但是,畫中的母親都是無一例外的縴細而蒼白。她想起了母親臨走的那個夜晚,她羊脂白玉一般透明的肌膚、冷得像冰塊一樣的手……
「也許,她婚後的生活的確不快樂……但是,原因是什麼?也許是因為她根本不愛爸爸……也許是因為她愛著的一直是另外一個男人……也許就是那個男人……所以她才……」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漪打斷了姐姐的臆測,「我早就說過,即使我告訴了你事實,你也不會願意相信。」
「但是事實上就是有可能……」漣辯解。
漪再次打斷了姐姐的話︰「其實,當我看到這些照片之後,我也有過你現在的這種想法。所以,我為了進一步了解當時的真實情況,又做了一些事情……」
「你還做了什麼?」漣有些好奇。
「你還記得晨室的書桌抽屜里的那本舊時佣人的聯絡電話嗎?」漪說。
「啊?!所以你就按照那本……」漣很驚訝。
「是的,我開始偷偷地按照那上面的聯絡電話尋找那些曾經在母親和父親十年婚姻生活期間在這個家里做過幫佣的人,雖然有一些已經無法再聯系上了,但是我還是順利地找到了一些人,例如……菊姐姐……」
「啊?!那這麼說來,你早就已經聯系上菊姐姐了?那你為什麼要借故把她弄到家里來?」
「這只是因為我看到了她的境況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想把她重新請到我們家來做事。如果就這樣直接把她叫過來對于你來說肯定有些突然,也沒有辦法解釋我是怎樣找到她的,所以……」漪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對事情後來發展的好奇顯然戰勝了對妹妹蒙騙自己的不滿,漣沒有再在阿菊的問題上糾纏,「那你找到了哪些人?他們又說了些什麼?」
「我所聯絡到的最早到我們家來的人是一個叫桂嫂的女人,你對她有印象嗎?」漪問。
「沒有……」漣茫然地搖頭。
「我也沒有印象。但是她告訴我,她在我們家做過近一年的佣人。她剛來的時候,我們尚在襁褓中。」
「是嗎?那她說了些什麼?關于母親和父親的……」
「她對于母親與父親當年的事情幾乎緘口不言。她說不議論以前主人家的家事是做幫佣的最起碼的道德。我再三套問,她才說了一點點。但是,她非常肯定地告訴我,母親是一個非常好的女人,她很高貴,對所有的人都很和氣……對父親、對我們都很好……而且,母親非常端莊,絕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
「那她有沒有說父親和母親的結合……還有,他們的感情究竟怎樣?」漣追問。
「她沒說。」漪說,「所以我又找了其他一些人……有……」
「簡單點告訴我,他們都是怎麼說的,不用一個一個詳細介紹。」漣似乎迫不及待。
「總之,所有的人都很肯定地說,母親是個好女人。」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