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我對那個學長的‘月復內才’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想起那個學長,禿頭也就算了,還有一圈小肚皮,說話的時候還會噴口水,人雖然不錯,可是稍嫌呆板,別說交往了,她連最起碼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是瞧不起人家,而是她對愛情的幻想還沒有到這麼「實際」的程度,為什麼媽媽就是不懂呢?
「好,如果這麼好的對象都不要,那你倒是開出條件來啊!」方如白了她一眼。
這孩子從小就乖,在她看來甚至是有點乖過頭了,因為單純的喜歡下廚而考進了餐飲管理學校,可是也沒什麼做大事業的野心,畢業以後就跟著打工時的西點蛋糕店老板繼續學藝,男人沒識得幾個,蛋糕的種類倒是如數家珍,雖然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可是二十五歲畢竟是女人的分水嶺,她希望女兒青春不要留白,偶爾也該享受一下被戀情包裹的甜蜜滋味啊!
只可惜漪潔不知道天下父母心,被那樣一問,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竟是早上騎腳踏車撞到她的陸維希。
溫文的微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啊……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想到什麼了?臉那麼紅?」方如察覺到女兒的異狀。
「哪有?」漪潔頓了一下,站起身。「我吃飽了。」
方如直覺女兒態度有異,不過看她一副不想說的模樣,也不勉強。「那好吧,我收拾收拾就要出門了。」
「欸?」漪潔回過頭,這時才注意到母親一身外出服打扮。「出門?你要去哪里?」
「插花社啊!」方如道︰「我這個月初開始學,你忘啦?」她記得自己已經跟女兒提過了。
漪潔想想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暗地吐了吐舌頭,自己實在太迷糊了,她忙賣乖。「好吧,你先出門,這里我來弄就行了。」
「噢?」方如一笑,這女兒總是如此貼心。「好吧!那我先走嘍。」
她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和提袋,便快步往外頭走去,漪潔則認命地收拾著桌上碗盤。
門「喀」地一聲輕輕關上,漪潔手上的動作忽然停止,望著手肘上的紗布,她抿著嘴,無聲一笑。
同一時間,更生診所內,三個人外加一只狗,十分安靜。
方才閃過漪潔進入診所里頭,身著西裝的男子雙手正插在口袋里,表情淡漠地看著眼前景象。從他與這診所主人相似的五官看來,兩者之間似乎有什麼特別關系,原來他正是陸維希的弟弟,陸維翔。
陸維希披著短白袍,站在診療邊,伸出手掌按在狗背上,中指貼住脊椎骨,食指、無名指自然放置兩側,似乎在測量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細心地對站在一旁的女主人解釋。
「你看,這是比較簡單的測量辦法,三指齊平表示體格正常,食指和無名指高于中指,表示狗狗有點過胖,要小心飲食才可以,目前吉米的狀況顯然是過胖,你最好常帶牠出去跑一跑,運動運動。」
「這樣啊……」那女孩猛點頭,陸維希又拿出指甲剪,細心地為狗兒剪除過長指甲,順便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前前後後花了大概二十分鐘。
後來那個女孩又買了一些寵物用品,這才滿意地付錢離去,從頭到尾,陸維翔不發一語,默默地看著,直到陸維希回頭。
「讓你久等了。」他笑,看著眼前一身西裝筆挺的弟弟。
陸維翔也笑,但卻與陸維希的笑明顯不同,感覺上只是皮笑肉不笑,不著痕跡地微微勾起嘴角而已,輕得像片羽毛。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陸維翔環顧診所,不管來幾次,這里的陳設與氣氛從來都不曾變動,仿佛是時間的三不管地帶,就算有客人來,配合著主人家慣有的沈靜,也會不自覺地降低聲調與之配合。
室內整齊干淨,空氣中彌漫一種淡淡的、不算刺鼻的消毒藥水味,卻又混雜著陳年家具經久使用的懷舊氣息,天花板上的吊扇兀自嗡嗡旋轉,影子伸長到牆上,割碎了透進來的陽光,咖啡色的膠皮沙發對照著散出森冷銀光的診療用金屬床,竟也沒有絲毫不相襯的地方,而使它氣氛達到協調一致的,無疑就是這里的主人。
陸維希站在白色搪瓷洗手前,擦著剛洗淨的手,笑道︰「你這算是恭維還是諷刺?」
「都有。」陸維翔低頭吁了一口氣。「我來問你,今年年底爸爸生日,你打不打算回家一趟,順便去掃媽的墓?」
幾年前,陸維希不顧父親的反對,無視于繼承家族企業的責任搬到外頭獨自開業,有時候一忙起來,什麼重要的節日統統忘得一干二淨,這時候被派出來提醒他的,自是獨排眾議支持他、並代替他承繼家業,身兼傳話筒的弟弟陸維翔了。
「怎麼不打電話來就好,還親自跑這一趟?」
「我也想來看一看,畢竟很久沒來了。」
「原來如此。」陸維希笑意未凝。「爸讓你來問的嗎?」父親並不是很贊同他走這一行,如果
是他問的,那倒很稀奇哩!
「算是吧。」陸維翔道︰「對了,剛剛你門口站了一個女孩子,盯著大門不放……」
「噢?」陸維希想起方才那個女孩子,于是走到辦公桌前面,瞄了一下病歷卡。「她叫林漪潔。」
「連只小貓小狽都沒抱,不是來求診的吧?」陸維翔並沒有注意到維希的動作,只是淡淡地問︰「你女朋友?」
「怎麼可能?當然不是。」陸維希笑著搖搖頭。「你怎麼會這麼想?」
「畢竟,你也到這個年齡了……」他若有所思的支著下顎。
「老氣橫秋的。」陸維希不置可否,嘴角卻因想到那女孩而不自覺地笑意上浮,他忙搖搖頭,帶開話題。「公司最近如何?」
「很正常,今年賺了一些。」陸維翔看他一眼。「你不用擔心。」
「那當然,因為有你在啊。」
陸維翔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又轉回話題,道︰「怎麼樣,過生日的事……」
「我會回去的。」陸維希不假思索地道。「因為是你來。」畢竟是他最疼愛的弟弟啊!
陸維翔低笑兩聲。「呵呵,好吧,那我走了。」既然已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便打算離開。
「這麼快?」陸維希上前。「一起吃頓飯吧!」
「不了,爸還在家里等。」
「這樣啊,那也好……」陸維希聞言,斯文的臉孔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失落,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同一時間,陸維翔已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陸維希跟上去,望著面前雖然比他年輕、卻顯得老成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當年他的出走引起一場家庭革命,維翔那堅定的聲音,至今還清楚的刻劃在他心底。
「我是自願的!」維翔這麼說著,但其實他曉得並非如此。
為了幫他這個大哥,維翔義無反顧地投身自家的企業體系中,事實後來也證明,維翔的確擁有做生意的天分,憑藉獨到的眼光和大膽的作風在幾年內推出了好幾項創意商品,為公司賺進不少錢。父親一開始還不能接受他從醫,但見小兒子這麼爭氣,心也就漸漸淡了,畢竟人各有志。
陸維希自己最明白,任性的人其實是自己,他表面上看似溫和好說話,實際是一旦選擇了要走的方向,就會不顧一切去執行。反觀弟弟維翔,雖然看起來獨斷,卻往往是考慮得最全面周到的人,當初不也是因為他撇下了家業不顧,維翔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一肩挑起這重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