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嗟!」孫尚書對孫義昭這話真是氣得牙癢癢,但也懶得跟他計較,于是把目標轉向佟曉生。
「曉生,你怎麼說?」他眼巴巴地望著佟曉生,要是他答應了,抱孫之日便不遠矣!
佟曉生卻是不答,心思早已隨著義父的話飛遠。
成親!
他有很多年不再想起這兩個字了,打從離開了阮家之後。
阮家的人讓他體會到一件事——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他不是嗜財如命的人,也不喜歡渾身銅臭味,但似乎命中注定他就是得用錢當墊腳石,才能爭取到再見阮飛香一面的機會。
只是再見她一面,別無他想。
然而這個微小的想望,十年來早已被他埋進心中最深處。
當年他離開阮家後赴京趕考,卻因盤纏用盡,流浪了許久,看盡了人情冷暖、瞧遍了世道辛酸,無意間在某個荒村野店遇上了剛辭官歸隱的孫尚書,孫尚書一身輕便的游山玩水,怎知染上風寒,無人照護,竟然就越發病重。那時他雖已自顧不暇,然而還是盡己所能的照顧這位老人家。
孫尚書遇上佟曉生,這才撿回一命,兩人也建立了亦父亦友的情感。後來孫尚書得知佟曉生父母雙亡、無親可依的情形,竟開口要收他為義子,在卻之不恭的情況下,他答應了。至此,開始跟隨孫尚書行游四處打理生意,孫尚書見他談吐不俗、性情沉穩,雖有些書生脾性,但也磨得能屈能伸,加上天資聰穎,的的確確是塊做生意的料子,于是鼓勵他棄文從商,並將孫家的事業交付予他。這種無異天外飛來的好運落到他頭上,這可是十年前的佟曉生所始料未及的。
一開始他仍不想放棄求取寶名,但跟著義父開始做生意後,他看清了一點,從商場上汲取的人生經驗,並不是白紙黑字的書本可以教他的,生意場上的每一次戰爭,都是那麼露骨、那麼血淋淋、那麼「刻骨銘心」!這一切的經驗,終于促使他放棄進京城,走向商界,成為杭州當地蠶織作坊、布行最年輕有為的少當家。
他白日努力工作、夜里空閑時寄情書牘,一切的自我充實使他已不再是十年前那天真不諳世事的書呆子。然而再怎麼做,那空虛落寞的感覺卻不時趁他孤獨之際,由他心中悄然襲上……
「曉生?你倒是說說話啊!」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佟曉生愕然回神,這才發現孫尚書仍以期待的眼神焦灼的凝望著他。
孫義昭倒是有點幸災樂禍。「啥,曉生是伯被父嚇傻了。」
「你啊!別沒正沒經的,虧得還是在朝為官的人呢!」孫尚書白了佷子一眼,又看向佟曉生。「別理義昭那渾小子,你心里是怎麼打算的,倒是說給義父听听,啊?」
佟曉生不知該怎麼回答才能皆大歡喜,但是目前……他什麼承諾都不能給……
十年來,他刻意不去打探阮家的消息,畢竟未參加科考,他怕,怕听見伊人已出閣,怕她早忘了那個沒有白紙黑字,只是口頭一諾的約定。
「曉生?!」孫尚書以為他沒听見,又叫了一聲。
佟曉生這才回過神來,苦苦一笑。「義父,我……暫時還沒有成親的打算……」
孫尚書一听,臉都垮了。「你們、你們……全都是些忘恩負義的家伙……」可能是刺激太大、失望過度,加上一向順從的佟曉生竟然也給他釘子踫,這下可好了,孫尚書開始喃喃自語,不曉得在說些什麼。「太太太……不孝了……老子我都七老八十了,你們究竟要耗到驢年馬月,究竟要不要讓我抱孫子啊……」
孫義昭和佟曉生對看一眼,覺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我說伯父,咱哥兒倆也只是暫時沒這心思,這樣就大逆不道啦?」孫義昭率先發話。
孫尚書冷哼一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是大逆不道是啥?」
「哎哎,可也總不能隨便娶一個吧?」孫義昭皺了皺眉頭。「又不是專娶來生孩子的。」
「所以才教你們在這次花燈會里選啊!這里頭的閨女哪個不是仕宦名門、百里挑一的不二之選?!」孫尚書氣呼呼的。
「唉,您饒了小佷吧,娶老婆是娶人、不是娶家世。」孫義昭對那些死板板、凡事向「錢」看的「良家婦女」可沒興趣。
「你你你……」孫尚書氣結,一時又找不到別的話回,索性翻臉。「哼!我知道,你們看我老了,不中用了,把我的話也全當成耳旁風,沒關系,打今兒個起你們別跟我說話,老子也不跟你們說話……」
佟曉生聞言,正要開口勸解,孫義昭卻笑道︰「那敢情好,我跟曉生的耳根可就清靜多了。」
孫尚書一听,更是氣得牙癢癢的。「你們這兩個不孝子,統統給我听著!元宵花燈會期間,你們倆要是不趁此物色未來妻子,就別怪我到時干綱獨斷幫你們定親事,明白沒有?!」
誰都知道孫尚書的脾氣,平常時老好人一個,但一旦真把他給惹火了,那可就是說一不二,任誰求情都沒用的啊!
這下可好,佟曉生和孫義昭面面相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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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燈夜,皎月高懸。
四處都是歌舞管弦、鑼鼓喧天,花香隨風飄揚爭艷,弱柳垂在湖畔縴縴,暈黃的燭火如星繁盛,在各色燈籠中交相輝映,唱堂會的小旦甩著水袖低低唱著纏綿的曲段,各家名媛盛妝嬌美,徜徉在這幻夢里已是如痴如醉,在這美麗繽紛的旖旎夜色之中,誰都不願錯過地穿梭來回。
「唉,都是你,好端端地跟義父抬起扛來做什麼?」
庭院里角落處,一處不著光的地方,兩個男子悶悶地站在影子里,看著眼前盛況,其中一個忍不住嘆了口氣,不是別人,正是佟曉生。
「你倒是怪我。」孫義昭打了個大呵欠。「要是你一開始就答應大伯,咱倆何至于此啊?」他有些埋怨地道。「自從大伯把消息放出去,說咱倆要在這花燈會里物色準媳婦兒開始,那些家里有女兒的仕紳們,個個烏眼雞似的找咱們,害得我不能好好消遣消遣,只得躲在這兒,白白辜負良宵美景,嗟!」
「義父也是擔心我們。」佟曉生沒話找話說的隨口回了一句,視線卻落在眼前人潮里。
她……來了嗎?
熱鬧的花燈夜、皎潔的明月夜,她來了嗎?
忍不住向前站了一步,仿佛這樣,就能看清眼前那多如繁星的人群里,哪一顆星是她。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這樣美麗的夜……她也在這里嗎?
赫然移動了腳步,孫義昭一愣,喊道︰「喂?你去哪?」
「我走走去。」佟曉生只留下這麼一句話,隨即走得不見人影。
孫義昭有些錯愕的看著佟曉生離去,搖了搖頭。「要是被那群鶯鶯燕燕抓住、問東問西的還得了,我看我還是自個兒躲開去算了!」語罷,他索性往自個兒房間方向走,準備回去睡大頭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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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飛香在這。
彪閣女子向來絕少在夜晚出門,但花燈夜是個例外。
「好多人都來了啊!」春雨站在主子旁邊,張大著眼,又驚又喜的望著眼前瑰麗眩目的景象,許多城內有名仕紳之女都打得如花朵一般妖美,鶯鶯燕燕穿繞其中,粉女敕的紅、清新的綠、淡雅的鵝黃、飄逸的水藍……繽紛七彩的顏色是她們身上精細的衣裝,更是這花園子里爭奇斗妍的點綴,衣釵鬢影、珠圓翠繞,織就了一幅華麗的春宵夜游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