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冷松齡認同道。「不過,如今當家的不再是我這老頭子了,所以,這事情的處理是既往不咎,還是依門規處懲,就讓現在作主的人去決定吧!」
饒富興味地望了下明夜衣耳上的白金銀扣,他明白孫兒早自個兒的已做了決定,而這決定似乎別有用意……
「這件事我可以不插手,但夜衣護主有功我卻不能不賞賜。明丫頭,站起身來,告訴老爺子你想要什麼獎賞,只要你說得出口,老爺子都會替你做到。」問話時,他不忘看了眼冷天霨臉上的表情,想看看這個自小便呼風喚雨慣了的孫子,等著她答案的同時,會不會有些許的緊張。
然他俊朗的臉上有的,仍是一貫的自信,除此之外,並看不出有任何地異常。
原本的緊繃在瞬間解除,明夜衣總算能放下心頭大石。
挺直背脊,她再堅定不過地開了口,「回老爺子,夜衣不須任何獎賞,守衛著冷家人本是明家該盡的職責,只求能永遠待在冷爵身邊,為其效命,亦是夜衣此生唯一的信念。」
話一出,身為她的父親,明硠自是欣慰不已,神情間滿是驕傲。終究,女兒還是沒讓自己失望,未辱沒先祖建立的名聲。
「阿硠,你教出一個不輸男子的女娃,夜衣所擁有的氣節,絕不輸給她那些早逝的叔父們。」冷松齡有些意外,睿智的目光有著對她的激賞,「但我既已開口允諾,便不會收回。這樣吧,獎賞就保留著,等到哪天你想到了,便帶著你耳上的銀扣來向應討,任何事我都會答應你的。」
「謝老爺子。」
此刻,並沒有人注意到,冷天霨那凡事皆不在乎的臉龐,竟有了些微的變化……
第五章
「你是何時知道夜衣是個女娃的?」支開了下屬,冷松齡本是嚴肅的臉上此刻有著幾許興味。
那只銀耳扣所具的意義,除了他爺孫倆外,再無人清楚。
昔日的虎形玉佩碎裂後,冷松齡特意請了位玉匠將斷玉重新打造,那玉匠將玉材與白金結合,塑出一只鐲子及一只耳扣,兩者上頭皆雕有虎形圖騰,經由設計巧妙的卡榫連結為一體時,便能瞧見兩只玉虎相互交著頸。
若說粗獷的白金鐲子是唐門主子的象征,那只白金耳扣便是未來主母的身份代表,而今他將這麼重要的物品給了明夜衣,意思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七年前。」黑眸淡淡地一掃,冷天霨回答的倒也干脆。
「那麼這七年來,你視她為護衛,還是一個女人?」
他眯起眼,「我听不出這其中有何分別。」
「別跟我打馬虎眼,小子。」攏起灰白參半的眉毛,冷松齡難得對這唯一的孫子板起臉。「告訴我,你是因為明丫頭不顧自己性命為你擋下一槍,所以將那只耳扣給了她的?」
冷天霨額間的青筋明顯地跳動了下。方才明夜衣的那番話猶言在耳,至今都讓他快快不樂。
這就是她要的,一輩子以護衛的身份自居?
「你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冷松齡搖搖頭,「夜衣,她不會是屬于你的女人。」
「從前要我不得輕視明家的那個人,現在反倒又端出主僕尊卑的那套說法?」沒有正面回答,冷天霨釋出的眸光絕非是該有的敬仰,而是帶著一絲狼狽的惱怒。
他不願意將那些說一套、做一套的假道學與自個兒的祖父聯想在一起,但他的話卻讓他不得不這麼想。
「直到今天,我還是這樣說,明家人在唐門絕不是家僕,是你該尊敬的心月復至交,但也正因為如此,我不希望你去招惹夜衣這孩子。」
他態度強硬了起,「我若堅決要她,你能阻擋得了我?」
沉默好一會兒,冷松齡才緩緩地道︰「打你小時候開始,對于你想做的事我大都不干預,也從不認為這是對你教育上的放縱,而是我認定你做事會有分寸,在你身後的責任會讓你在下決定前想得透徹才行動,相對的,夜衣的事也是如此,若你執意要她,到頭來也只會苦了她,我相信這些你都懂。」
冷松齡是看著明家父女兩代長大的,明硠能狠下心讓夜衣這孩子隱藏性別,接受一連串嚴刻的正規訓練,代表著他仍不忘卻祖訓所言,始終堅持家僕的身份,不敢有所忤逆。
既是如此,那麼,他是不可能讓明夜衣成為唐門的主母,而若真有這一天,依明硠的性子,只怕是會親手了斷女兒的性命,也不讓這事成為最終的定局。
「再說,剛在大廳上,你也听見夜衣那丫頭說的,她堅持恪守她的本份,你這身為主子的,該是慶幸能有她這樣肯為你賣命的至交了。」冷松齡嘆了口氣,「至于那只白金耳扣,就等夜衣提出請求時,我再將它交還給你,屆時,只希望你能記得那只耳扣的意義,別再妄加沖動。」
「她既以做出抉擇,我也不會強求不屬于我的東西。」丟下這句話,冷天霨頭也不回的離去。
在他身後的冷松齡,沒多說些什麼,只是仔細反復咀嚼他的那句話。
他的話听來毫無疑問,但其中似乎又暗藏玄機。
※※※
探視過明夜衣的傷勢後,冷松齡並未立刻動身返回唐門總部,這是為了讓明家父女能多聚首幾日。
說來諷刺,他們父女倆分東離西的時間多,要不是這回明夜衣受了傷,他們父女想見上一面還不知要等到何時,這是否也算是因禍得福呢?
「傷口愈合的情況如何?」卸下平日的冷峻,此刻明硠的臉上,有的只是對女兒的憂心。
扯開淡淡的笑容,她搖了搖頭,表示已無大礙。「老爺子自唐人街讓人調配的藥草對于傷口的愈合的確加快了速度。」
除了藥草包外,老爺子還特意淨空與房間臨近的蒸氣室,只為能讓她單獨療養。
而借著蒸氣直接蒸發,皮膚上的毛孔皆得以擴張,藥草包的療效直接由皮膚吸收,經全身經脈遍及全身各處,這幾日她的傷口總算也是結了痂。
「槍傷好得了,疤痕恐怕很難消去。」他神情復雜的道。
「我記得您說過,傷疤是身為護衛的榮耀,留個幾道在身上能讓祖上添光。」回想起從前練武受傷時,父親總是這麼跟她說。
明硠露出難得的笑容,「你還記得?」
她不知道,他會這麼說,是怕年幼的她禁不住傷口的疼痛而哭出聲來,讓他這身為父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唯有隨口扯了個理由,沒想到她卻記到今天。
「您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別人的童年記憶是怎麼樣的,明夜衣不清楚,她只知自己的童年記憶是一場接一場的比試串連出來的。
自小的聚少離多,讓她對親情更加的渴望,對母親幾乎沒有印象的她,自然就將與父親的相處視為最珍貴的時間。
「你可會怨我讓你承襲這重擔?」
看著父親,她覺得距上回見面,父親似乎又老了些,想必是為她的傷勢擔憂所影響的吧!
明夜衣目光帶著堅定。「若說是重擔,您不也背負了這麼些年?我是您的女兒,繼承家命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
初時她或許會怨,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她也能體會到父親的無奈,自然也就不再會埋怨些什麼了。
她知道,自己因基本功沒練得扎實而被禁食時,父親同樣陪著她挨餓;她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時,父親在母親牌位前說的,總是對她這女兒的驕傲,盡避那些話從不曾當著她的面說,但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