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允許他在自己眼前出事,更清楚的說法是,沒他的允許,他不能出事!
明家人的命生來就已給了冷家,沒有他的同意,他休想讓自己出半點差錯,這想法是他隨他同時跌下坡的唯一念頭。
兩人跌落地面時,雪地並不如明夜衣想象的冰冷,反倒透著暖和的溫度。
緩緩地睜開眼,她抽了口氣,「你?!」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原以為的狂妄小子,竟會為生來注定效忠于他的下屬做出這等行徑。
「明家人的義務尚未履行前,休想我會放過你。」他的聲音听不出情緒起伏。「你還打算在我身上待多久?」
聞言,她連忙站起身卻又隨即單膝跪下,「少主,請恕屬下冒犯。」
自這一刻起,明夜衣知道自己從今爾後將會發自內心的誓死為他效命,如同對老爺子般的服從。
是了,這聲少主讓冷天霨能感覺是發自真誠。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兩人身上並無損傷,然在冷天霨站起身時,赫然發現掉落在雪地上的虎形玉佩已斷為兩截。
中國人對玉總有份特殊的情感,將玉石定義為驅邪保平安,甚至認為真玉能護身,危急時能讓佩帶它的主人逃過一劫,玉石本身則會斷裂。
目睹玉碎,她震懾之于雙膝皆跪落雪地之中,低頭以堅定的口吻道︰「夜衣會自行向老爺子請罪。」
冷天霨比誰都知道這塊玉的重要性,也清楚倘若明夜衣自行請罪,盡避過得了老爺子那關,也絕對過不了明叔那關。
明家人的無私在自家人身上更為嚴刻,屆時事情只會更加復雜。
「跟在我身邊,首要之事便是管好自個兒的嘴。有關玉碎之事,沒我準允,不得擅自對外張揚。」拾起斷裂成兩半的玉,他步伐穩穩的朝主屋走去。
※※※
冷松齡雖已年近七十,白發蒼蒼,然他的威嚴卻不減從前,和善的眼神在板起面孔時卻又犀利的不敢讓人直視,而此時此刻他冷峻的目光正投射在自個兒唯一的孫子身上。
「你要說的就只是玉碎了,沒有個原因?」孫子的性子如何他不會不知道,雖說這孩子平日總顯得淡漠不在乎,但也該明白這只玉佩的重要性,再者,玉石絕非如此容易碎為兩截。
「原因如何都無法更改玉碎的事實,說與不說又有何分別。」昂首,冷天霨毫無畏懼的迎上祖父的目光。
見他理直氣壯,冷松齡顯得更加不悅了,「你不說,是打定主意獨自承擔這責罰?」朝站在一旁的明夜衣望去,他眼眸微斂,心中有著計量。
眉清目秀,以護衛的標準來看,似乎過于秀氣了些,但傲氣卻不減。
上回見這娃兒時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孩,如今卻已值少年了。
他想,這對主僕是見過面了,而他這狂妄的孫想必也已贏得了這少年的心,若沒猜錯的話,這之中肯定是與玉碎之事扯上關聯。
「玉的主人是我,在我手中毀壞,自然是由我負責!」雖是年少,冷天霨不容置疑的語氣即便是在當家老爺子面前也不相讓。
他看得出來祖父對這事的質疑態度,但他也要他明白,對于自己已決定的事,絕不允許旁人插手,盡避對方是他的長輩。
「也罷!你自個兒去職司院請罪,相信他們知道該怎麼做。」揮了揮手,冷松齡不想再追究下去,他相信身為唐門日後的傳人,就該知道一旦下了決定,就沒有反悔的余地。
心中忐忑許久,明夜衣按捺不住的走上前,「老爺子,夜衣有事相告。」
進了職司院,從無一人能無恙的直挺走出,多數是讓人抬了出來,還有些人甚至再無見過。
玉碎之過雖不至于廢去手腳,卻難逃鞭刑。
據聞,職司院的長鞭中藏有碎鐵,一鞭便能要人皮開肉綻,執法者不論來者身份皆律以嚴刑,很少有人能挺過三十鞭以上。
冷松齡眉一挑,眼底藏有興味卻是對著自個兒的孫子。
「這沒你能說話的余地,下去!」暴怒出聲,冷天霨眸中盡是寒霜。
他的怒氣令明夜衣縱有再多不願,也不敢反駁其意的噤了口,明白今後若要跟在他身邊,首要做到的便是服從二字。
眼見明夜衣順從地退出廳堂,冷松齡拍拍孫子挺立的肩頭,感到十分欣慰,「再幾年,我便能享享清福了。」
「你這老頭子就想退休!」斜睨一眼,他口氣十分不友善。
踩著緩慢的步子,冷松齡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偌大的冷宅之中,「是啊,是想很久嘍!」
掌管唐門四十余載,他早就想卸下這份重責,原先以為孫子的性子還無法勝任,現今看來他已懂得收服人心,唐門新一代門主想是指日可待了。
職司院前,明夜衣早已跪于拱門邊。
經過她身邊時,冷天霨並沒有開口讓她起身,因為他知道,這是唯一能讓明夜衣稍減心中罪惡的方式。
「我出來時,確保你的腿能在第一時間站起。」淡淡的丟了句話,冷天霨毫不遲疑的步進紅色大門內。
長鞭二十揮下,執行者下手之重隱約見骨,莫說是逞凶斗狠的漢子難以挺住,何況還是個少年的冷天霨。
然而,身為唐門傳人,憑著這尊貴的身份,盡避是寸步難行,他仍是咬緊牙關的挺身走出職司院,不肯讓旁人攙扶。
院外,明夜衣維持跪姿,始終沒有離開過,身上覆蓋的雪不曾抖落開。
眼神相對的瞬間,她神色異常凝重,因他衣衫染血的紅,更為他咬牙硬挺的脊背。
冷天霨的步伐邁前一步,紅色的鮮血便滴落雪地一些,蜿蜓的雪地中仿佛竄出一條血蛇,形成吊詭的畫面。
「還站得起身?」
點點頭,明夜衣猛地站起,但僵硬了許久的腿部關節迫使她又踉蹌的跪下,溫熱的掌心貼在冰冷的雪地藉以支撐,她又試了次,行進雖是緩慢,卻也還是走到了他的身邊。
當冷天霨的手甚是自然的落在她肩上,明夜衣顯得有些錯愕。
「有天,在我倒下前,你將是我最後的一道防線。」
他的話道盡了對她的信任,付予她重大的職責。
明夜衣沒有開口,水氣迅速地佔據她的眼眶……
年少的兩人邁出的步伐有著年老的蹣跚,相互攙扶的背影望去,訴說了他們之間難解的情誼至此展開。
無法斷言會是落在何種定位,主僕、朋友,抑或是另一種不被允許的關系——
那日夜里,明夜衣親自為他上藥。
餅程中,他語氣平淡地開口,「收起你的自責,別再讓我看見。」
「今日之事,只怕窮盡夜衣一生都難以償還。」牽累少主,這恐怕是明家人史無先例的過錯。
「可以的。」冷天霨深邃的眸中閃過掠奪的光芒,「我要你的命,將你的命交到我手中便可。」
她先是一楞,隨後平靜的開口,「明家世代子孫的命本已屬于冷家人。」
「不,我要的不同。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將命交到我手中,並非明家人與生注定的服從。」
是他太過貪心了嗎?
也許吧!不論如何,他要他心甘情願的臣服于自己,徹徹底底的為自己效命,非旦是他的人,連他的心也一並要,這點,從兩人相視的片刻冷天霨就能確定。
「當少主以身犯險只為維護身份低微的下屬,夜衣便已是心甘情願。」她再堅定不過的道。
冷天霨嘴角勾起滿意的弧線,「很好,記住你今夜所說的話,沒有我的準允,你的命誰也拿不走,即使閻王也不得收去。今後,你明夜衣不再是為冷家而活,而是為我一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