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是她必須隱藏的秘密,她在父親面前起過誓,此生都將以男兒自詡,絕不讓女兒身份泄漏。
冷天霨肆笑著。
說出的話他從不收回口,更遑論是讓人命令。
唐門中,唯獨他能命令人,倒不見有人能以此之道還諸他身,就連受人景仰的當家冷老爺子也未必有這能耐。
仔細審視她略顯蒼白的臉,他繼續方才的話,「看來,你不只是名字像娘兒們,長得也跟個娘兒們似的。」
小臉白一陣、青一陣,明夜衣氣極了。
「怎麼,我說到你的痛處,刺傷了你?」
「我再說一次,收回你的話!」
據父親所言,夜衣這名字是冷老爺子所命,意在要她能同貼身的衣物如影隨侍在未來的主子身邊,作為護衛的最後一道防線,其中明白的表達了對明家人的重視與信任。
冷天霨無視她的怒氣挑釁著,「先天的容貌或許無法改變,但是人的名字可以更改,若我是你,絕不會要夜衣這個名字。」
他並非不知「夜衣」這兩字是何人所取,只是原先的一時興起在見著明夜衣怒氣沖沖的模樣後,更是玩上了癮,不願就此罷手。
若有所思的眼眸掃過他領口開襟處那只藍綠色的虎形玉佩,突地,明夜衣腦海一閃,「夜衣這名字是老爺子所賜。」
「名字的好壞並不因誰人所取而有改變。」他絲毫不以為她的話是種威脅,反倒覺得她的話是在試探,似乎已然猜測到他的身份。
「若少主只想閑來無事找人戲弄,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恕夜衣無法奉陪。」語一歇,她徑自席地而坐,垂下了眼瞼。
玉石的色系以藍綠、艷綠、翠綠、陽綠謂之頂級;綠中微藍之色調較沉,使其充滿冷靜之神秘感。
虎嘯之姿象征赫赫威勢,冷家先祖出身中國西部省份,以中國的地理方位來說,東謂青龍、西意白虎、南指朱雀、北為玄武,遂以表示。
藍綠色的虎形玉佩正是冷家世代相傳的祖物,亦屬少主的身份象征。
冷天霨頗為滿意的點了頭,「你很聰明。」
「唐門中,無人不敬仰老爺子,能有這個膽子反駁的除了少主之外,再無第二人,夜衣只是按常理推斷,並非聰明過人。」巧妙將他的稱贊推還,她平淡的口氣猶如無味的白開水。
盡避已知他的身份,明夜衣應對的態度非但無好轉,反到顯得我行我素的自顧閉目養神。
「你聲聲少主,但為何我卻感受不到你是發自內心的服從?」湛黑的眸子轉為陰鷙,他語氣听來似笑非笑。
她挺起背脊,臉上神色有著不屬于這年齡孩子該有的蒼涼,「明家只有不孝子孫,沒有忘恩背義之人。」
只有不孝子孫,沒有忘恩背義之人!
冷天霨比誰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更清楚這話底下對明家有著多深的傷痛,而此刻經由明家人口中說出,亦顯得格外沉重。
為了償還冷家昔日所予的恩情,明家歷代以來有多少人為護主而喪命,她的叔伯們舍棄性命,背負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孝罪名,換來明家世代忠心護主的美名。
「為了恩情,以不孝之罪換來矢志明心,值得嗎?」他無法理解明家人為何如此執著的為冷家賣命,若只是為了償還恩情,他相信明家人做得足夠了。
「夜衣無權論斷,只知祖訓不可違。」明家祖訓的首要已然道出「寧為冷家而無我」,亦是她自小便被灌輸的叮囑。
「好個祖訓不可違。告訴我,是不是只要冷家人一句話,你這條命隨時都能要了去?」
眼神中有著絕對的堅貞,她毫無情緒波瀾的回道︰「老爺子一句話,夜衣絕無怨言。」
「言下之意,你只听老爺子一人使喚?」眸一斂,他語氣中饒富興味之意。「倘若老爺子將你給了我,你會怎麼做?」
從她眼中,冷天霨看得出來她不服氣,這讓他心生馴服她的念頭。
明夜衣緩緩地開了口,「只要是老爺子的決定,夜衣自然遵從。」
對于當家的冷老爺子,她是絕對發自內心敬仰的。
盡避她不服氣眼前狂妄的小子,但若是老爺子交代下來,她還是願意為他效命,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將完成老爺子的托付。
如今的冷老爺子是唐門第三代當家。
他一生的經歷無時不是精彩而又險象環生的,說他在華人的體系中有顛倒乾坤的本事絕不為過,對待下屬賞罰分明的公正態度,更是使得唐門上下齊心的主因,只是,老天爺對他似乎苛刻了些。
三年前,冷老爺子將當家之位傳于他的獨子,也是冷天霨的父親冷放天,不料,卻在一次外出中發生意外;黑色的箱型車在駛出冷宅後的二十分鐘爆炸,車內無一生還,包含冷天霨的生母在內。
當天明夜衣的父親並不在隨行之中,因為妻子生命垂危,冷老爺子特命讓他留守明心園。
明硠僥幸的逃過一劫,卻也讓他逃不過自責,加上妻子終究過不了生死之關病逝,使得他自我痛惡的念頭瀕臨崩潰邊緣,若不是冷老爺子收起喪子之痛,反倒要他釋懷,她父親至今都恐怕還無法從自責中走出。
冷天霨嗤笑,「但我身邊從不留愚忠盲從之人。」
聞言,她臉色陡變,握緊的拳頭有著慍怒中的顫動。
在她听來,他的話不僅帶有幾分奚落,更像在嘲諷明家長久以來的犧牲是種愚蠢的行為。
打從開始,他便不斷地挑釁,明夜衣的憤懣全數進了他眼底。相信此時已達到自制的頂端,而冷天霨所等的便是這一刻。
「毋需顧忌主僕之分,你若不滿大可朝我出手。」明夜衣眉間跳動得愈是厲害,他眉宇愈是舒展開來。
站起身,她目光如炬,「一場只計輸贏,不論身份的比試?」
他訕笑,「一場守衛明家聲譽之爭。」
厭倦了唐門之中無人膽敢以下犯上的心態,冷天霨相當期待這內心並不服氣他的明家人,能有不一樣的表現。
話歇,明夜衣攢緊拳頭迅速朝他出擊。
身一側,冷天霨身手敏捷的閃過她出其不意的拳頭,招招閃躲卻不見反擊,巧妙地避開她每一回使盡氣力的攻勢,並神色自若地似在欣賞她滿臉怒容,眉角隱藏不輕展的笑意。
招式的移動間,兩人來到陡峭不平的險坡上,接連數十招,冷天霨終于失了興致,反手握住她的拳。
「瞧你身子薄弱,使出的拳倒還有幾分勁道,不過,仍是傷不了人,憑你這能耐想要一肩挑起明家人的重責,簡直是痴心妄想!」
憤恨難當,明夜衣恨自己還沒來得及習會明家拳的一招半式,只能胡亂瞎打的落人笑柄。連累明家祖先的聲譽。
怒氣攻心,明夜衣一道掌風朝他襲去,縴長的腿隨即向他的下盤掃去,但一切就像是他的意料之中,只見冷天霨又是輕而易舉的閃了開。
安雪的坡上本是平滑,收腿時,她重心一個不穩,身子便朝下傾去——
霎時,冷天霨捉住她的手,然而她的身體已懸掛于坡外。
這道坡乃為人造,垂直的高度約莫一丈高,若跌了下去,恐有斷手、斷腿之虞。
冷天霨緊扣住她的手,雖是暫時保住了她的一條小命,但他卻也沒有拉她上來的意思。「你若開口,救你只是舉手之事。」
明夜衣了解他所謂的「開口」是讓自己求他,而這是她不容接受的羞辱。
闔上眼,她原本反握住他的手順從腦中傳達的意念松了開……
冷天霨從不曾見過如此執拗的人,在明夜衣臉上甚至還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