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要刮胡子的事,還忙得沒有時間實行,穗穗連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說一句話都是奢侈。
這里的生活步調和山上平靜單純的生活恍若天壤之別。
穗穗多停留一天,就愈能體會葉敏說的話。顧葉夫並不是尋常的山林野夫,這間規模不小的大醫院就是他們顧家父子的。他一回到醫院,就全心投入治療癌癥的研究,這是他的所長,只有在這里才能讓他發揮自己的能力,拯救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她能做什麼?回到了都市里,除了有俐落的身手,她連大學都沒讀完,更別說要像顧葉夫一樣行醫救人。
但是幫助別人有很多種方法,只要有心,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做得到。她躺在病床上整整兩個星期,想了很多,終于領悟到自己未來要走的方向。
「我要當老師!對!我一定可以做一個盡責的好老師,幫助很多需要幫助的孩子。我要回到山上的小學,到那里當老師,或許--或許有一天,顧葉夫會回去那里看看。或許我們會有機會再見面……或許……或許我們還有一絲絲、一點點的可能會在一起,對!只有這個方法!」
但過了一會兒,她又頹喪的想︰「在這間大醫院里,除了生病以外,我根本沒機會進來,更別說要找時間和顧葉夫相處了。連在同一間醫院里,我看到他的時間也是那麼有限。唉--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更何況他又忘不了死去的情人,或許我們真的是沒有‘或許’……」
穗穗起身坐在床沿,一邊嘆氣,一邊望著窗外的景色。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突然間,從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穗穗興奮的回頭,不料卻看到一個斯文英俊的醫生笑盈盈的站在那里。
他一身白袍,脖子上還掛著听診器。五官立體,鼻梁高挺,臉頰白淨,頭發修剪整齊的梳向腦後。
她小心翼翼的問︰「你是誰啊?」
他不說話,熟悉的眼神慢慢透露出他的身分。
「你是大胡子……」她恍恍惚惚地看得出神。
彼葉夫點點頭。
「想不到你刮了胡子以後,這麼好看!」穗穗感到莫名的酸意,就怕他太優秀、相貌太好,自己就距離他愈遙遠。
「很多人都這麼說。」他看著她回答。
「很多人這麼說嗎?我有點後悔要你這樣了……」穗穗嘟起嘴,一臉不悅。
彼葉夫模模平滑的下顎,帶點靦?的笑說︰「傻瓜,是你自己要求我的,怎麼又後悔了?回來的時候,我爸媽拜托我好久,我都不肯刮掉呢!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後你不能再叫我大胡子了。」
「可是,我還是喜歡叫你大胡子,那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你,一個只屬于我的記憶里面的你,沒有人可以帶走,沒有人能夠分享……」穗穗低聲地呢喃,一臉頹喪的表情。
彼葉夫走近床邊,托起她縴細的小臉,低沉溫柔的說︰「野女人--你也會永遠在我的心里,沒有人能夠帶走和分享的。」
穗穗紅著眼,說不出話來。
他打斷她的思緒。「穗穗,你父親已經替你辦好出院手續了,我是特地來和你說再見的。」
「要說再見了嗎?我們真的要分開了嗎?」
穗穗像是被遺棄般的痛苦,令顧葉夫感到強烈的不忍和難舍。
他努力地鎮定下來,安慰穗穗說︰「我們以後還是可以再見面啊!或許我們可以找機會出來喝喝咖啡,或許我們可以相約再到山上去看看小吉他們,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
穗穗听完他的話,強烈的自尊油然而生,直率又坦白的說︰「只是朋友嗎?對我來說那是不夠的,看著你,卻只能做你的朋友,對我來說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如果只能這樣,那就不要再給我太多的幻想了--」
彼葉夫僵立著,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穗穗失落的心情,他根本無法回報她的感情,或許他的感情早已在另一個死去的女人身上用盡,從此遺落了再愛人的勇氣。
「我要離開了,那就讓我任性的愛你幾分鐘……」
彼葉夫還沒有體會出穗穗話里的涵義,就被她緊緊的攬住,熱烈的、熾情的堵上自己的唇。
這是穗穗第二次吻他了。第一次是在深不見底的湖心里,仿佛是一場夢幻的狂歡,他放棄了掙扎,剎那間只想著--就和她沉溺在湖心,永遠也不要起來吧!
第二次的吻,顧葉夫也不知不覺的擁住了她,不知何時起,兩人開始熱烈的纏綿在一起,就算有人突然走進病房,他也不在乎了。
原先只有穗穗主動的吻,到最後竟熱烈的演變成兩人的狂吻。他加緊對穗穗擁抱的力量,或許很久以前他就想這麼做了,卻一直抗拒著自己的。
是心與心的撞擊,是靈魂深處的吸引,是山林間一股迷幻的魔力強烈的將他們緊緊吸引在一起,兩人都失去了控制的力量。
許久以後,是顧葉夫先恢復理智,停止了這一場激烈的狂吻。
穗穗靈動的大眼楮,像是喝醉酒似的望著他,發痴般的凝視他的雙瞳。
他終于放松了手,兩人成了靜止的狀態,始終不說一句話,只讓沉默代替一切。
他的身體慢慢地向後退,一吋一吋,艱難的月兌離穗穗的手。
穗穗頹然的放下手,不再勉強他和自己。
「咳咳……」
這個時候,門外發出一陣干咳,他們同時回頭往外看,原來是穗穗的父親,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殷父一臉無事的表情,一進門就用大嗓門高亢的說︰「顧醫生,謝謝你!罷剛我去櫃台辦理出院手續,護士小姐竟然對我說不用繳交醫療費用了。」
彼葉夫微笑的說︰「哪里,殷伯父,這是至少我能夠做到的。」
「真是不好意思!穗穗讓你照顧這麼多,她一定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對不對?」殷父回頭笑看著臉色潮紅的女兒。
「爸爸!還不都要怪你,有其父必有其女,你沒听過啊?」
「是啊!都是我的錯!從今天起,你要乖乖的听爸爸和媽媽的話,好好的回學校把課業完成。我告訴你媽媽了,她擔心得想來看你,可是我看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等我們回去以後你再和媽媽解釋,以後……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殷父看見穗穗終于恢復了精神,心里頗感安慰。
「對不起,爸--媽媽的身體不好,都是因為太擔心我了!對不起。」穗穗難過的低下頭。
彼葉夫說︰「是啊!你真讓人擔心。穗穗,你爸爸說得很對,你還年輕,先把書讀完--」
「我會的,我心里已經有計劃了!」穗穗馬上抬頭,雀躍地說。
「什麼計劃呢?」顧葉夫將兩手交叉在胸前,興趣盎然地問。
「我要當小學老師!在山上當義工的日子里,我發現啊,我對小孩子還滿有一手的。」
彼葉夫收起笑容,嚴肅慎重的說︰「是嗎?我很擔心被你教到的小朋友,他們身材弱小,可禁不起你的過肩摔哦!」
穗穗伸出小指頭說︰「我可以和你打賭,我絕對會是一個最棒、最有愛心、最有耐心的好老師。」
彼葉夫噗哧笑出聲來。「愛心?耐心?好--我和你打賭,如果你將來變成一個富有愛心和耐心,而且完全不會使用暴力的老師,我就……」
「你就怎樣?」穗穗挑釁的問。
「我就從你曾經跳過的崖上跳下去--」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彼葉夫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感染到穗穗愛賭成性的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