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大驚。「你受傷了!」
「死不了!快走啦避雨的地方就在前面。」顧葉夫指著前方。
丙然,穿出了茂盛的樹林,他們來到一處道路較為寬闊的土石地,不遠處有兩根水泥柱,柱上掛著一塊毫不起眼的牌子,上頭寫著有木國民小學。
「怎麼有這麼小的學校?」穗穗奇怪的問。
彼葉夫不理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腳步蹣跚,顯然受傷的小腿已經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穗穗靠上前,二話不說,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受傷的腿不要出力,靠在我身上。」
彼葉夫沒有拒絕,倚靠著穗穗走向小學旁邊一排造型簡單的房子前,粗糙的用木板搭建而成的屋舍,像是囤放廢棄物的倉庫。
他走到最盡頭一個外觀稍微干淨、堅固的小房間,推開半掩的木門,順手打開門邊的開關,陰暗的室內頓時一片光亮。
里面的擺設非常簡單,最吸引她目光的是貼滿整片牆的植物標本,大書桌上是一疊又一疊的手稿,密密麻麻的字里面,還穿插了許多不知名的植物繪圖。
「這是你住的地方?」穗穗走進屋內,好奇的環顧四周。
「嗯。」他從床架上拿起一條大毛巾丟向穗穗,逕自走到書桌旁邊的置物櫃,從最底層拿出一個急救箱。
穗穗接過毛巾,簡單的擦拭自己,幸好午後的雷雨暑氣未消,雖然全身濕透,但不會太寒冷。
彼葉夫想撕開右腳膝蓋以下破裂的牛仔褲,卻踫到側面的縫邊,怎麼都扯不下來。
「我來幫你上藥。」穗穗走近他身邊。
「不要踫我!」他大聲拒絕。
「不要逞強了,不然我幫你把褲子月兌下來好了。」
穗穗作勢要幫忙,不料他硬閃開她的手,身體往後傾,想保持安全距離。「喂!你是女生,矜持點好不好?請你幫我拿桌上的剪刀。」
看他滿臉胡渣、像個山居野人似地,但說起話來,還是帶著讀書人的氣質。
穗穗轉身找到剪刀遞給顧葉夫,看著他將牛仔褲剪掉一大半,露出小腿上一道好大、好深的傷口,她的心猛然快速狂跳。
他是為了救我而受傷的!她的臉頰泛起一陣熱燙,情不自禁地按著胸口,感動莫名。
急救箱里的醫療用品相當齊全,顧葉夫專注的處理腿上的傷口,包扎技巧非常熟練,只是表情仍不時因忍痛而齜牙咧嘴。
「對不起……」
穗穗的話還沒有說完,顧葉夫就劈頭開始大罵。「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麼三番兩次想尋死,但是!請你以後離這里遠一點,不要再讓我踫到,否則下一次死的不是你,準是我!」
「對不起……」穗穗想反駁,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有哽咽地反覆道歉,眼里閃爍著淚光,模樣就像只被拋棄的小野貓,喵喵地請求主人原諒。
彼葉夫這時才認真的看她。她有雙靈秀活潑的眸子,五官典雅縴細,一身充滿青春氣息的年輕人裝扮,印著英文字母的上衣搭配流行的低腰長褲,一看就知道是從城市來的任性孩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仔細打量過一個女孩子了,她的樣貌說得上清麗月兌俗,但仍無法激起他心中平靜無波的情緒。
她這模樣,只讓他想起一個他思念至深的女人,好令人想念啊!想再多看她一眼,就此沉入時光的隧道中……
不知不覺地松下了冷硬的表情,顧葉夫從衣櫃里拿出幾件上衣和長褲,丟在鋪疊整齊的單人床上。
「好了!天色都暗了,外面的雨勢還很大,現在回去的話很危險,你今晚就睡在這里。桌上有電話,記得通知會擔心你的人,然後就換上干淨的衣服休息吧!」他故作冷漠樣,安排好一切後,看也不看穗穗一眼地逕自離開房間。
許久後,穗穗換好了衣服,百般無聊地來到大書桌旁。
桌上疊了好幾本厚重的書,中間夾著一封已經拆封的信,上面寫著收信人「顧葉夫」。
「原來他叫顧葉夫,好奇怪的名字……」穗穗又看向另一邊的文稿。
文稿上記錄著一些她從來沒有听過的植物學名、屬性、生長地和醫療用途等等……穗穗好奇的看過一頁又一頁,又對照牆上曬干的野草,竟然也記住了好幾種文稿上說明的植物。
牆上掛著許多干燥的植物樣本,旁邊都有名稱和注釋,唯有一個地方空白,上面記錄著那位置要放的應該是「茯苓」,一旁還有茯苓的簡單介紹和草圖。
「茯苓是什麼啊?真是怪人,收集這麼多雜草做什麼?」
穗穗斜著頭自問自答,就在她還沉迷于文字間時,已換上干淨衣服的顧葉夫,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走進來。
「廚房剛好有些剩下的面,趁熱吃了吧!」他放下面,看見她正在讀他的文稿,心里不太舒服,立即不著痕跡地收拾起所有紙張,一疊一疊整齊的排在桌上的角落。
穗穗拿起湯匙,喝了幾口清甜甘美的菜湯。
「這湯好好喝,謝謝」她放下湯匙。
「不客氣。」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床沿坐下來。
她充滿歉意的看著他不便的行動。「你腳受傷還這樣走來走去,小心明天會更糟糕。」
「你不用管我。現在,我們來談談吧!」他的語氣像個心理醫生。
他沉吟了一會兒,斟酌著字句,開始詢問穗穗。「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從哪里來?」
「我叫殷穗穗,稻穗的穗。二十一歲,從台北來的。」他問人的方式有種說不出是什麼職業的權威和專業感,穗穗不由自主的有問必答。
知道她的年紀小,顧葉夫不由得擺出倚老賣老的姿態。「你不讀書來這里做什麼?你就這麼在山谷里失蹤,家人會擔心的,你為什麼要做出這種違反常理的事情?」
「我休學了。」
「為什麼要休學?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楮黑白分明地眨啊眨地
「我有嚴重的憂郁癥,心情壞到了極點,連書也讀不下去……我不想看到周遭的人,所以才決定自己一個人出來散散心。」
一听到她坦白的說出自己有憂郁癥,怕她想不開,顧葉夫只好耐著性子問︰「就算你有憂郁癥,心情不好,可是有人像你這種散心法嗎?什麼挑戰生命的極限?這樣就能夠改變心情嗎?」
她挺起胸膛說︰「當然能!我從小住在大城市里,很少接觸這麼原始的大自然,來到這里,我的心情真的不一樣了!」
「是嗎?但是你父母不會擔心嗎?」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爸爸媽媽管不了我。何況我已經付給山下的民宿一個星期的房租,所以也沒有其他人會擔心我。」
「你……畢竟是個女孩,你不覺得你所做的事情都很危險?還有……你到底還要挑戰幾次生命的極限?」顧葉夫看起來粗獷豪邁,其實個性老成穩重,有種文人的書卷氣息,這次面對喜歡大膽冒險的穗穗,不禁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知道,我從小就很調皮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管得了我。直到一年多前,我做了一件很嚴重的錯事……我很後悔,甚至想用我的生命來交換這個錯誤,但是都無法挽回既成的事實……爸爸媽媽知道我很痛苦,怕我做傻事,所以從來不敢責備我一句,可是他們越是這樣……我就越難過……」在他面前,穗穗感到心安,不由自主的述說起從不對別人吐露的心事。
「所以你才會自我放逐,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做傻事,沒想到卻把我害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