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心存感激,又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有了白洛可的幫忙,原本一個小時的工作量,果然不到二十分鐘就全都做好了,內容更是保證會讓上面的人刮目相看,雖然有點作弊,但是莫莉求好心切,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你的翻譯能力真的不錯!」她看著打好的文稿,由衷地說。
「你的中文能力也不賴!」白洛可回應。
「我是高中畢業後才來美國讀書的,中文底子當然好了。那你呢?你中文說得很好,為什麼會看不懂呢?」
「我的父母都是從中國來的,我們從小在家里都說中文,連粵語我也說得不錯!而且我們還要犧牲每一個周六去上中文學校,當時時常抱怨不能和其他同學一樣,後來,才漸漸明白這是父母的苦心。我和我姐姐中文都說得不錯,這對我的工作有很大的幫助,只是寫中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常用,忘了很多。
「我喜歡和你用中文交談,感覺好像在說著一種別人不能理解的秘密語言,可以暢所欲言,可以徜徉在自己的世界和文化里——這種感覺很特別。」
莫莉專心地聆听,有點迷惘,也有點無法理解他的意思,畢竟她不是他。
白洛可隨性地撥了撥頭發,露出了飽滿的額頭,此刻的他衣冠楚楚,格外瀟灑迷人,直挺的襯衫上還有Channel的男用古龍水的味道,舉手投足間看得出生長在養尊處優的上流人家。
莫莉回想在紐約時看到的他,披頭散發又牙尖嘴利的,高傲自大,更沒有紳士風度。可是現在的他,一身整齊光潔,溫文儒雅、說話不疾不徐,還如此熱心助人。莫莉不禁迷惑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想讓賞心悅目的外表動搖她的感覺,可是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又威脅到她的心志,堅守的城池有點動搖了。
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她索性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皮包,看見白洛可正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的一舉一動。
「謝謝你的幫忙。」莫莉伸出手,一副準備握手說再見的樣子。
白洛可斜倚在椅背上笑笑,也伸出手,卻加足力道地握著莫莉的手不放,他就是不願輕易地放開地。
「就這樣?」不管莫莉如何掙扎,他的手還是不放。
「那麼你想怎麼樣?」看來她若不給點回報,他是篤定不會放手的。
「請我吃飯吧!」
「不要!」
「那麼我就不放!」
「我……我考慮。」
白洛可攤開了手。
莫莉好不容易將手抽回,有點重心不穩地倒退了幾步,她還刻意退後,想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考慮好了嗎?」白洛可忍住笑,一派正經地看著莫莉。
「白洛可,我只有再謝謝你一次。至于吃飯——很對不起,我想很多女士們早就大排長龍地等著你邀約,只可惜我並不在名單上面。所以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你怎麼回去?你的車子還在我老姐家,不是嗎?」
「我本來是昨天要去開回來的,可是我的腳還在痛。我打個電話,我姐姐會來接我。或是……」莫莉看了一眼漢強的辦公室。她竟然全都忘了!星期六是漢強送她回家的,早上姐姐送她來上班,還說好要載她去把車子開回來,今天加這個班,她把一切的計劃全都忘了,現在看來——忘的人還不只有她。
「那麼你打電話找你姐姐吧!」白洛可拿起話筒遞給莫莉。
莫莉撥了莫蘭的手機沒有人接听,撥回家里只有保姆和賽門在家。
怎麼他們兩人都不在?莫莉心里嘀咕著。
白洛可冷眼旁觀。
「我可以打電話找計程車。」莫莉撥著查號台。
白洛可伸出食指一點,將莫莉桌上的電活掛斷。
「我看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吃飯吧!今天我的食欲特別好,如果和我名單上的女朋友吃飯,恐怕就不會吃太多。和你就不同了——」白洛可迅速地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用到肩上,一手拉住莫莉,一副無可商量的余地。
「為什麼?」莫莉完全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她們秀色可餐嘛!而你——可以讓我專心吃飯,心無旁鶩!」
「你……你真是可惡!」
莫莉作勢要打下的手已經緊緊被白洛可抓住,怎麼掙扎都無法擺月兌了。
莫莉的腳傷還沒有好,她被白洛可連拖帶扶地送進車內。
他們來到一處高雅的法國餐廳。過去莫莉和凱平交往時,總是一成不變地到中國餐廳吃飯,吃遍了中國城的每一家中餐館,極少來到這種高消費的法國餐廳。
白洛可點了一道「Fondue」,也就是起司火鍋,另外還點了一個巧克力火鍋。除了許多燒烤好的肉類外,每道食物都有一枝細長的銀簽插著,可以沾著起司做主食吃,後來送上來的草莓,奇異果等甜食,則專門沾著巧克力鍋吃。莫莉興奮地看著東西一盤一盤地端了上來,真是開足了洋葷。
「我以為我來美國這麼久,什麼都該看過了,想不到我還是和其他的老中一樣,一直活在兩個社會、兩種文化的夾縫里,什麼都沾一點邊,卻什麼底都獲不著。」莫莉看著眼前鮮美的草莓,一半沾著濃郁芳香的巧克力醬,自忖著該從哪里入口。
白洛可專注地看著莫莉的眼楮,看她眸子里露出的那一道誘人的慧黠光彩,這種光彩毋需亮麗的外貌和美麗的濃妝襯托,是從內心真實地誘發出來的。
莫莉滿口美食,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的燭光。
她啜了一口德國Riesling白酒,和著嘴里香香甜甜的巧克力草莓,咕嚕嚕地全滑進了喉嚨。
「你知道嗎?人們最需要的是愛——從前的人害怕饑餓和疾病,現在的人害怕的是孤獨……」莫莉喝了不少酒,酒液香甜容易入口,卻開始在她的身體里發酵,她感到全然的放松,對白洛可已經放下了戒心。
「那麼你戀愛過嗎?」白洛可饒有趣味地看著雙頰緋紅的莫莉。
「我想想……如果所謂的愛,是會讓你如信仰上帝一樣的膜拜,無時無刻地充斥在你的周圍,在血液里,心跳會為他停止,親吻的時候會忘了呼吸,那麼……沒有……」莫莉激動地揮著手,確定地說著。
「如果用你的標準來說的話,我也不算談過戀愛。那麼我們還要再干一杯!」白洛可舉杯誘使莫莉喝干手中香甜的白葡萄酒。
可是莫莉只淺嘗一口。
「喝干吧!喝酒能令人愉快,雖然短暫,卻可以讓孤獨的人暫時忘記煩惱,甚至讓沒有愛情的人得到滿足。」白洛可搖著酒杯引誘著莫莉。
「好!為孤獨和愛情干杯!白洛可,你知道嗎?沒有愛情的生活,就像枯竭的水池,不會有人願意丟下銅板為它許願,沒有希望的人,就好像沒有明天。愛情是無罪的!為無罪的愛情干杯!」莫莉一飲而盡,但說到無罪的時候,忍不住想到了莫蘭和漢強,不禁紅了眼眶。
「愛情和自由都可以是無罪的,如果它沒有觸犯規則的話。更何況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愛情,不會真正快樂,更不會得到心里的自由。」白洛可听出了莫莉的弦外之音。
「為什麼?這是誰訂立的?如果明天我就會死,我……我為什麼還要遵守這些狗屁規則?」莫莉有點口齒不清了。
白洛可又為她斟上了一杯白酒,
「可以!你可以不必遵守,問題是,你就像保守的東方人一樣,可以長篇大淪,卻只是個理論派,不是實際派,中國的傳統思想還是根深蒂固地在你的骨子里,縱使你在美國住一輩子,也無法連根拔起。莫莉——你不用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