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義!你給我好好的躺下,沒有你娘的允許,你哪里都不準去,我這就到高家通知你娘!沈壯士,請你看好他,別讓他下床,我去去,馬上回來。」徐大夫說道。
「嗯!」沈梓秧應了一聲,凌厲地瞧了傳義一眼,傳義只好趕緊爬回床榻上乖乖躺下,不再言語。
坐在房內片刻後,沈梓秧突然听到了一陣熟悉的語調……語暖聲柔有如輕鈴流水,更如天上傳來的樂笙……
他握緊了拳頭,閉上雙眼,牙齒緊緊地咬合著,額上的青筋慢慢凸起。六年了,那會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沈梓秧心想,這會是他的另一場夢嗎?
***
「爹,發生了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嗎?」念心匆匆地從房里整裝出來,喚回了正要出門的徐大夫。
「念心,傳義又闖禍了,他身上有多處刀傷,別擔心,我已經止血包扎好了。我這就到高家知會高夫人和傳信,你先抓幾把補血收口的藥給他服下,我很快就回來。」徐大夫臨行前囑咐了幾句。
「我會的!爹爹,早晨霧氣重,路上濕滑,您小心慢走。」念心說道。
「知道了!」徐大夫的身影消失在白霧中。
沈梓秧走出房門,就看見姚心妍娉娉婷婷的背影靠著木門,她目送徐大夫出門後,踏著小金蓮緩緩回身……下一秒,姚心妍像見到了鬼魂似的,小腳巍巍顫顫地幾乎撐不住全身的重量,眼見就要跌了下去
沈梓秧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姚心妍……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體香,兩人目光灼灼,互視對方。
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她還是一樣的艷麗絕俗,像朵盛開的桃花!
姚心妍的思潮排山倒海而來——六年了,她的皮骨、她的肉身日夜煎熬在思念里!雖然愛他,給了他身子、給了他心卻還是要舍、還是要離,那麼為什麼還要再相見?
好不容易她可以自在的生活,為什麼他又要來攪亂她的心湖?明明知道他們今生有緣無分,為什麼命運還要一次又一次的來試煉她?她不能再承受了!
活過兩次,老天爺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心兒……」沈梓秧低身輕喚。
念心站穩身子後,撤了他的手,倒退幾步,含在眼里的淚不想讓它們滴下來,也不想去擦拭,她隔著這層霧水的雙眼,淒然地開口︰「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語畢,她繞過沈梓秧,倉皇地想逃回房——
忽然間,一只猛壯的大掌瞬間攔腰將她截住。
「你是!」
「我叫徐念心,我不是你說的人。」姚心妍掙扎不出,只有撇過頭不願正眼瞧他。
「不要躲我,心兒,你就算化成了灰我都不會認錯的!我以為……我以為你已經……」沈梓秧緊緊地攬著她,再也不願她離開他的視線!此刻,他見她梳攏成少婦的發髻,顯露出光潔勝雪的頸項,像是一株盛開的白蓮!六年來,抹去的只有她的青澀,而今的她更見明艷成熟,楚楚動人。
「你以為我已經死了?」她知道她瞞不了了,倒不如早點攤開來,她只求快快了結。
「沒錯!老四回來告訴我,你跳下了橋墩,尸骨無存。我不敢相信,一直到見了這個——」沈梓秧從懷里拿出當時光頭在橋墩上撿到的繡鞋。壓著金線的紅花綠葉染著體汗都月兌了顏色,但他卻一直收在懷里不曾離身。
「還我——」姚心妍一把搶回自己失而復得的小鞋,見他攤著手竟讓她輕而易舉地拿走,就如同當時他輕而易舉地讓光頭遣她回桃花莊一樣!
揪著眉心滿臉的怨楚,她掙開了他攔腰的手說道︰「把我的都還我!你說過的,咱們已是兩不相欠,你為什麼還找來?」
「我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心兒……」
「你娘要你和姚家的人不再有任何瓜葛,不是嗎?你要做孝順的兒子,就得學會割舍!」
「心兒,是我負你——」
「你沒有負我,是我心甘情願的!姚家害你們家破人亡,而你又三番兩次地救我,這條命已是你的了,你早可以親手把我殺了,不是嗎?而我卻還活著。我是想跳河一死了之,只可惜在橋墩上讓人救了……你還想報仇嗎?那麼你現在就把我給殺了吧!你的冤是我,你的債也是我啊……」幾年來內心的怨恨,在此時都重新剖開,徹底洗個干干淨淨。
「心兒,我何其忍心?活著的雖然是我,但我寧願早你先死!六年來的活罪,我欺得過老天和所有的人,卻沒辦法欺騙你!見你還活著,可知道我有多歡喜啊?!」沈梓秧鉗住了她的手臂,不願放開她半步。
「晚了……梓秧哥哥……」姚心妍頓時熱淚盈眶!一聲梓秧哥哥,道盡了多少離之苦竹!
下一秒,他毅然決然地,將姚心妍攬了進他的懷,隨之印上他熱切而日思夜盼的唇,所有在擎天刀莊里曾有的纏綿與痴情,頃刻間全都回來了。
她頓然了悟,她活著的只是這個軀殼,若沒有他來點燃她的心火,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似乎早已命定,她這一輩子只為他花開綻放,即使一次一夜也值得,如此,她便能了了前世的債。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緊緊相擁,誰都不想放開誰。似是心中有所了然,只要一放手,便不知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姚心妍全然地不舍,他明明是愛她的,為什麼要放開她?
思及此處,她倏地氣苦,醒轉回神想要阻止他,兩手不停捶打沈梓秧厚實的胸膛,沒料他竟不為所動,索性將他探進的舌尖狠狠地咬了下去……霎時間他倏地縮回,怔怔地瞧著她沾了血的紅唇竟異常美麗!
「放開我……放開我……」姚心妍喊道。
「我再也不放了!」沈梓秧態度堅決。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不該再來撩撥她的,但只要想到幾天後就是他和寶晴成親的日子,他的心就像是被鉛塊壓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你的手?」姚心妍一眼看見他垂在左邊的手,停住了掙扎。看著那怵目驚心的傷疤,糾結地蔓延在他的手掌心,她不舍地輕撫,只想將他的手掬起貼在頰心,可終究沒有。
沈梓秧見她深情流露的雙眼,好似不停地挑釁著他多年來的孤獨!
「心兒,咱們遠走高飛吧!人間也好,地獄也罷——」沈梓秧心一橫,抱緊了她。
「那麼你爹的仇……」這個仇像個刀口,硬生生地斬斷他們的情緣,只要提起,就連轉國的余地都沒有了。
沈梓秧放開了手說道︰「為了你,我讓你爹多活了六年。姚勢天的頭只是先讓他借在項上,早晚我都要取的……」想到姚勢天的殺父之仇,他眼中不禁閃過一股殺戮之氣。
「你還是要報仇?如果你殺我爹,我也不會放過你。」
「果真如此,那我就等著你來……」他深邃的雙眼,無懼無畏。
「為什麼?你還是相信我爹是殺人凶手?你到底有什麼憑據?」
「就憑他當年不過是個管事,卻能拿下整個桃花莊的產業!就憑他毀約背信地將你另擇匹配!包憑他這十幾年來不曾和擎天刀莊有任何的聯系!若不心虛又何須如此?足見你爹是個城府深沉、忘恩負義、罪不容誅的禍首——」沈梓秧說得切齒。
姚心妍退了一步。「不是的……他絕不是的,你錯了,你們一定錯了——」姚心妍想替爹爹辯解,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可是此刻連她的心都不禁動搖了……爹爹真是殺人奪莊的罪魁禍首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不敢想,更不敢怪父親做的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