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馬少虎還沒有察覺辛兆羽和她的關系,榮榮知道她得盡早做決定。
榮榮扶著門板,靜立了半晌,悠悠轉身,兩湖深不見底的黑潭,直視著馬少虎。
「好,我答應嫁到馬家!馬少爺,請您用馬家的花轎來抬吧,越快越好!」
馬少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見她玉雕般的芙蓉面色,此刻竟讀不出她一點點的心絲情緒,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可當真?」
「但是有條件。」榮榮道。
「什麼條件?你盡避說來。」馬少虎急急相詢,美人如玉,即將可相擁入懷,任憑什麼條件他都會答應。
「爹爹的病——」
「這于秀才的病,馬家會盡全力來照料他,絕不會有半點怠慢,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馬少虎暗自慶幸這條件開得太過容易。
「爹爹絕不會踏進馬家,所以我一定要能時時回來探望他。」
「榮榮,為人子女,盡點孝道,也是應該,我怎麼會阻止呢?」
「還有,所有的疑犯,包括李公子和辛公子,即刻全都釋放,馬家不能對他們有半點為難。」
「這、這……這姓辛的是咱們費盡心力才抓到的,恐怕……」馬少虎沉吟著,這人知道的事情恐怕不少,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了他,不如先敷衍敷衍,只要榮榮踏進了馬家,再做打算也不遲。
「你們不放人,我就自盡在你們馬家大門口,官府雖然動不了你們,就讓輿論和良心來審判你們馬家!」榮榮怒氣沖沖的,氣勢懾人。
「好!好!榮榮,花轎三天後抬到這里,只要你上了花轎,我馬上就放了他們兩人。咱們一言為定!你可千萬不能反悔。」
「我若反悔就遭天打雷劈,天地不容!」榮榮斬釘截鐵地道。
「榮榮,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這就回去傳喚下去,三天後派人把李公子和辛公子釋放,可是,我不能保證他們將來一定安然無恙,如果他們真的和案子有牽連,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他們,更何況是你……」馬少虎說此番話,無非是想留些退路。
「他們兩人是不是凶手,我想你應當心里有數,我于榮榮跨進了馬家門,就任由你們要殺要剮了,不過若是你不守信,我做鬼也不會放了你。」
馬少虎一听到「心里有數」四個字,不禁暗暗心驚,但是再一轉神心想,于榮榮不可能知道什麼,一定是自己多疑。
馬少虎道︰「榮榮,我怎麼舍得傷你一根寒毛?你現在好好地照養身體,我會派人來打點一切,三天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榮榮,我這就先告辭了。」馬少虎滿面春風地欣然離去。
待他踏出門檻,榮榮這會兒才軟了雙腳,癱在門檻邊,整個身體像是離了地,輕輕浮啊、飄飄蕩蕩,仿佛靈魂出竅,飛到了自己的頭頂上,她低頭俯身看著頹委在地上的自己,意識到她的心好像已經無悲無喜,只是在看著一出沒有結局的戲,而她是戲里沒有台詞的哭旦,任人擺布。
突然間,她大吸一口氣上了身,感覺到心口微微的絞痛,讓她知覺自己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她勉強站起身子,再提氣,將門牢牢地關起,那 嚓的關門聲,像個重錘直接打到了心底。
兆羽!今生無緣,天上人間,無處重尋,咱們來世再做夫妻吧!來世再續……來世再續……她本已流干的淚水,不禁又決堤了。
這三天里,光是馬家送來的綾羅綢緞、珠寶玉器,各樣的聘禮就有十來箱子,每個箱子外貼上了大紅的喜字,諷刺的是,在馬家的靈堂只有兩根細細長長的白燭,白燭都還沒有點完,馬家急著就要迎娶媳婦,見著的人都只是搖頭,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
馬家派來了好幾個丫環隨從,那些丫環的服飾打扮都比榮榮光鮮體面,她們都是奉了馬二少爺的命令來侍奉于榮榮和于秀才,也監視著她,不讓馬家以外的人進到于家,好幾次子音和陳大嬸都不得其門而入,不由得使她們心疑,幾次打听,竟然也有個底,原來榮榮是拿自己來換李子明和辛兆羽。
「榮榮,榮榮,是我啊!子音和大嬸……」馬家的隨從擋在于家門前,不讓人進去,子音只有扯著嗓門大叫。
榮榮在房里隱隱約約地听到了子音的叫聲,她咬著牙不去回應。
再無其他可說,到底她已經有了了悟,再多說都是無益,連爹爹那兒她也不敢多說什麼,爹爹的病情毫無起色,連清醒的時候,說話都是顛三倒四的,現今這個時候她已再沒有一個能說知心話的人了。
三天後
天才微微透光,榮榮一夜未眠地坐在梳妝台前,沒有多久,丫環們輪番忙進忙出的,她反而像個局外人。
「小姐,噢,不!是二少女乃女乃,您瞧!這頭梳得還好?」這丫環叫綠竹,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性情乖巧單純,榮榮看著鏡子里的她,不禁給了她一個慘淡的微笑。
「綠竹,這少女乃女乃是玉雕的模,怎麼打扮都好看,只是……」另一個丫環紅萼道。
綠竹和紅萼都是在七八歲時就被賣進馬家當丫環,這一次是奉馬二少爺的命令,專門來服侍榮榮的,就連于秀才都有專門的婆子照顧。
馬家的下人都知道,馬二少爺一心想要替死去的馬大少爺迎娶于榮榮,雖然馬夫人百般不情願,硬是要于榮榮下嫁馬大少爺的牌位,但是為了輿論,馬老爺就應了馬二少爺的請求,讓馬少虎代替馬少龍娶了于姑娘。
「唉!少女乃女乃,您別難過,馬家是大富大貴人家,絕不會讓您吃半點苦,比起咱們下人,可好上太多了……」紅萼說道。
可不是,這三天來丫環、女乃媽、廚娘、隨從,小小的于家就擠得不成樣了,等到了馬家,會有更多下人服侍著她,把人養得一無是處。腐蝕著她的心、啃著她的肺,讓她的青春全耗在豪門深苑里,她只能在心底偷偷地想著、念著,那個在她的心底烙下了印記的人。
鑼鼓震天,花炮響徹南門,直到了衙門的大牢里。
老陳陪著子音來到了衙門的大門口,他們早听到了消息,榮榮出嫁那天,就是子明和兆羽釋放的日子,馬家的勢力無遠弗屆,況且毫無證據地扣人,衙門在他們身上又撈不到油水,自然也樂得放人。
子音遠遠見到了子明踏出了衙門的門檻,歡天喜地地迎了上去。
「哥哥!扮哥!你再不出來,老陳可要忙壞了。」子音道。
「子音,你還是老樣子。老陳辛苦了!」子明在牢里有人照應,所以精神氣色都還清朗。
「唉!少爺,咱們趕快回去,好多事情等著您處理呢!真是萬幸啊!咱們可花了好大一筆銀子,讓衙門的人多照應你。」老陳心想這一波平了,下一波又要起了。
「是啊!扮哥,你在牢里什麼事都不知道吧!咱們是花了不少銀子,可是他們又不讓人探監,原本是可以再多花點銀子跟你見個面,可是我又做不了主——」子音話還沒有說完,又給子明打斷。
「子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個清楚。」子明的心像鼓一樣地打著。
「上個月,于先生讓人打傷,是老陳去把他給扛了回來的,可是現在半昏半醒的,動彈不得,現在連魂都還沒有回來……」子音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娓娓道來。
「天啊!榮榮,那榮榮……她、她還好嗎?」子明等不及要知道榮榮的近況。
子音和老陳見到子明的反應,都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